王妧心裡憤憤不平,正想著要用什麼話來反駁,卻看到張伯似笑非笑地放下澆水的木瓢。他雙手放在身側,以一種十分恭敬的姿態,說出了一番不容置疑的話。
“姑娘應該知道,當年先皇廢除鎮察司後仍對燕國公府心懷忌憚,老國公深知舍與得的道理,他自廢雙足,餘生沒有踏出京城一步,才保全了燕國公府。姑娘雖然是老國公的子孫,卻沒有老國公的決斷。”
他早就做好了被王妧排斥、甚至憎恨的準備。燕國公不忍心做的事,就讓他來代勞吧。
“試想,如果我真的被人收買,你會怎麼處置我?”張伯看著沉默的王妧,說出了明顯的答案,“你下不了手。如果當年老國公做錯一個決定,燕國公府早就不存在了。今天就算你見到了朱頂,他也不會跟你走。因為他知道,他錯在耳軟輕信。”
王妧心中情緒翻湧,卻無言以對。
她一直以為,先皇放過燕國公府是祖母崔氏的功勞。老夫人的父兄皆戰死疆場,丈夫落下殘疾,女兒身為皇後卻因操勞宮務先後兩次小月。老夫人用合適的身份、在合適的時間,以哭訴勾起了先皇的惻隱之心,就這樣憑一己之力保全了燕國公府,府中無人不知。
張伯說她沒有老國公的決斷,事實也正是如此。不然,她不會等到這時才來見張伯。
“既然做出了錯誤的決定,便要承擔其後果,姑娘記下了嗎?”
王妧聽了,拉下臉來。張伯這是把她當成小孩子來教訓了?她還沒來得及開口,張伯的目光已經越過她。
他看著六安說道:“姑娘留一個身世、經曆皆含糊不明的人做護衛,這個決定到底是對是錯……”他說話時語氣並不咄咄逼人,甚至可以算得上平靜,卻恰到好處地平息了王妧的怒氣,轉而令王妧警惕起來。
“國公爺說過,不會傾儘燕國公府的力量替二姑娘報仇,然而,我手裡的這些人很早以前就不再是燕國公府的附庸了。姑娘什麼時候不再這麼急躁冒進,我再告訴姑娘一件事。”
王妧知道張伯又在拐著彎說教她,她若是追問下去,恰好印證了張伯說她“急躁冒進”的話。她從沒像這樣被人逼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既然你什麼都知道……”王妧沉思了許久,終於撇了撇嘴,說,“就該清楚,教導嗣子比教導我容易多了。指望我去光耀燕國公府的門楣,還不如指望嗣子有出息。”
她已經把自己餘下的生命規劃好了,任誰都無法將之打亂。
誰知張伯突然反問了她一句:“姑娘知道桃樹該怎麼種嗎?”
他看向身旁的小樹,也不準備等王妧回答他,又接著說道:“我當年第一次種桃樹的時候,每天都給它澆水,生生把它給淹死了。後來,我向有經驗的老農請教,才知道桃樹耐旱,隻要在缺雨水的早春和秋末注意澆水就行了。”
王妧聽出了他話裡隱含的意思,毫不在乎地與對方唱起了反調:“人是人,樹是樹。”
“當然,木頭又不會說話。”張伯自然而然地接口道。
即便如此,老農也能洞悉它的脾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