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件事很奇怪,那個昏迷的青年為什麼一頭黑發?
為了防止不法分子做惡事,黑色染發劑除了特殊用途外是全國禁用的,違者將麵臨五年以上的刑期,除了些玩命之徒外,沒多少人魚會這麼想不開。
警局的人三番兩次地去醫院,想將另一個當事人提審,卻多次被老院長阻擋。
老院長是夏沙城在海盜劫難期的大功臣之一,當他出麵,局長也不好再強硬。
兜兜轉轉,突破口再次回到烈福這裡,這又是個怎麼問都閉口不談的,整件事顯得撲朔迷離。
於是烈福依舊被關在拘留所,旁邊雷爾茲又開啟了每天的詛咒。
“害人精!你等著,你還不知道我本家是哪裡的吧,在帝都!”
“帝都知道嗎,你這種鄉巴佬這輩子都沒機會去了!”
“我父親說家族很快就會派人來撈我!”
“到時候我要讓你隻能維持魚形,把你魚鱗一片片拔下來。”
拔鱗之痛,對人魚來說,是最痛苦的刑罰之一。
雷爾茲的本家的確在帝都,但他們一個小小的分家還沒那麼大的臉麵讓人趕來。
事實上不少鼎鼎有名的家族都派人來到這座城,具體原因自然是收到了一些秘而不宣的情報。
留置房的大門突然打開,刀疤臉局長親自過來,他好像很激動,那張臉平時看著就嚇人,現在抖動起來,更不忍直視。
他剛從妻子那裡得知,自己那老父親因為想不開,約了幾個老友去自殺。
等到家人趕去,以為要收屍的時候,卻得知了一個驚天消息。
刀疤局長立刻向老院長求證,這才知道了事情的原委,等林頓醫生來時,沒廢什麼口舌就簽署了同意書,親自過來放人。
他對烈福很客氣:“出來吧,你可以走了。”
烈福一開始沒反應,這會兒茫然抬頭。
雷爾茲不滿地嚷嚷著:“憑什麼,他為什麼可以走!?”
刀疤局長立刻換了副麵孔:“把他帶到審訊室。”
局長走了過去,用鐳射警棍敲著雷爾茲門口的欄杆,雷爾茲囂張習慣了,哪見過被戰場洗禮的戰士,隻有個照麵,就被嚇得軟了腿。
在烈福快要走出留置房的時候,傳來刀疤局長陣地有聲的話。
“謝謝你,也謝謝他。”
*
——你有被窺覷過嗎?
就像被蛇的信子舔舐了一遍,隻留下濕漉漉的的黏膩感。
今天醫護們等了一個白天都沒見“小木乃伊”出門。
時遊的身體基本康複,臉上的繃帶也即將拆除,這本是個好消息。
但他們還是開心不起來,這意味著能看到人類的次數卻越來越少,眼看後頭帝都的隊伍就要抵達了,她們一個個看著時遊那扇門,望眼欲穿。
其中有一個護士,就是那個喉科大嗓門。
她平時總是笑著,也從不和身邊人說家中情況。
其實她有個身患魚鱗增生厚皮症的妹妹,這個病到了末期隻是用藥吊著命,她知道,妹妹很痛苦,每時每刻都想著解脫。
之所以苦熬著,就是為了撐到人類誕生紀念日那天,去看一場影像電影。
但她病得太重了,根本起不來,連懸浮車都上不去。
護士知道,人類出現的突然,從古到今就數量稀少,稀少到每一個都不是她們平民能夠接觸的。
更何況這是滅絕了五百年後再度出現的。
她已經到換班時間了,可今天人類依舊沒出來。
就在她收拾東西要離開時,一個可愛的木乃伊慢吞吞地打開門,走了出來,還對著路過的醫護打了下招呼,惹得一群老阿姨們心花怒放。
#人類今天又出來做慈善啦#
這一層的醫護們再度熱血沸騰,他們時不時用餘光去關注,卻始終沒有打擾人類。
時遊覺得再躺下去,他就要報廢了。
不想廢掉,就多出來走兩步。
時遊能感覺到今天的醫護們情緒都很消沉,他用恐怖片學語言正學到關鍵時候,沒來得及收集情報,並不知道後頭就見不到這群醫護了。
他站在走廊的窗戶邊,仰頭望著星羅密布的夜空。
天空上足足掛了九顆小星球,上弦、下弦、滿月或是隻有一個輪廓,不一而足。
它們連成一條直線,九星連珠。
在它們附近還有群星閃爍著光芒,籠罩著這顆瑰麗的星球。
啊,九顆月亮啊,姑且稱之為月亮吧。
好凶猛的星球鏈,你們到底是怎麼運作的?
護士站在不遠處,看著時遊在朦朧月色下的修長背影,躊躇著要不要開口。
就算開口,人類又憑什麼幫她?
她怎麼就那麼大的臉,敢這麼冒冒失失跑過來,任何一條人魚要是知道一定會嗤笑她的癡心妄想。
時遊察覺到後麵來人,回頭就看到了一臉悲壯的護士。
她舉著一個一次性成像相機,顧名思義,一次性,看完後影像會自動變黑。
她違反了規定,但哪怕冒著被開除的風險,她還是想來求這一渺茫的機會。
時遊發現她指了指手中類似相機的機器,又指了指兩人,很快懂了她的意思。
拍個照而已,怎麼搞得像赴死一樣。
小姑娘就彆搞這麼苦大仇深了。
時遊還不知道他眼裡的小護士,比他曾曾曾祖母都大了無數輪。
時遊對她很有印象,這是他在這個星球見到的第二個人。
見時遊那麼容易就答應了,護士強忍住衝上鼻子的強烈酸澀,小心地站到時遊身邊,眼眶紅紅地對著鏡頭來了一張與人類的自拍。
拍完後,護士彎下身,向時遊重重地鞠了個躬,才飛快離開。
等看不到時遊了,她才毫無形象地無聲哭泣,抹著淚瘋狂地往家裡跑,珍珠不停地往外崩。
時遊結束了今天的散步後,回了病房準備睡覺。
他向來是個入睡困難戶,這大半年情況越發嚴重,不借助安眠藥的時候隻能閉眼養神。
黑暗中,時遊猛地睜開眼。
又來了!
那種被偷窺的感覺。
前一天下午,他就有這種有如跗骨之蛆的感覺,但因為一閃而逝,後麵消失了,所以他也隻是暗暗留了個心眼。
這樣的感覺很強烈,病房早已暗下,隻有走廊上的一束光斜斜照入。
他猛地打開床頭的貝殼燈,暖黃的光線柔柔地照在周圍。
沒有人,甚至連前幾天始終吵著的蟬鳴都消失了。
那些蟬,像是被黑暗吞噬了一樣。
時遊裝作若無其事地伸懶腰,然後慢吞吞穿拖鞋,走向窗邊。
這是兩扇巨大的玻璃窗,醫院樓下隻有一個停車坪,幾盞路燈照著周圍幾米的區域。
靜謐如水的夜晚,時遊望著窗外,那感覺又消失了,周圍也沒有其他蹤跡。
時遊轉身時,身形一頓。
玻璃窗的角落上,赫然有個小半巴掌大的印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