義熙五年一十月五日亥時,距離皇子欽臨仙客樓前一夜。
強堆著笑臉迎走最後幾位客人,南汝梅轉頭麵無表情地回到房間。沒有時間卸下臉上淡妝,更不敢奢求休息。女子已經來到專屬於自己的梳妝間,開始準備明日迎接皇子殿下的服飾。
作為當今仙客樓的頭牌,不過桃李年華的南汝梅已經在風月場所混跡十年有餘,在整個雲州都是響當當的美人。就在昨日老媽媽遣人將足足兩箱的首飾抬到自己屋內。在女子看來其中隨便一件都夠足夠買下整座仙客樓。
輕描鳳眉,點綴唇脂。一番挑選之後,南汝梅帶上翡翠手鐲,再將一支由純金打造的簪子彆在發髻之上。把本就出眾的氣質又提高了一個檔次。
而就在女拿著鏡子反複調正角度之時,房門被人推開了。
南汝梅回頭看去,進屋之人是這間青樓的掌櫃,也就是女子們的老媽媽。隻是平時老媽媽都是一個人來找自己,而此刻進門卻有五人。老鴇的身後跟了四名壯丁。
“梅兒,你戴上這支金釵真是更漂亮了。簡直不輸京城裡的那些闊太太。”
一臉濃妝的老鴇進門後,搖著扇子,笑臉走到了女子身邊扶著南汝梅的臉好一陣誇讚。
“媽媽,明日見到皇子大人後。梅爾一定認真表現,給媽媽您和仙客樓長臉。”
女子沒讀過書,貧寒的出身和當下社會的現狀似乎也不允許她可以安穩地接受教育。以至於她一般都很少在客人麵前說出大段的文字,以免暴露自己學識的匱乏。如果不是為了應付大批的文人顧客,自己可能來連通用的文字都無法書寫。
“長臉是一定的,這點沒人能質疑咱們小梅,隻是。”
老鴇話鋒一轉。
“隻是這接待皇子的人選,郡丞大人已經另有安排。梅兒,媽媽問你能不能考慮當個伴舞?”
“什麼?”
“媽媽梅兒是雲州最出眾的美人,不可能有人可以取代我,而且我為了這一天已經等了兩年。”
麵對突如其來的一道話語,讓女子呆坐在原地不知該說些什麼。
“媽媽知道你準備了很久,可朝廷下了命令。媽媽也沒辦法。”
老鴇有些無奈,用還算細嫩的雙手輕撫女子肩頭,試圖讓女人的穩定情緒。其實她很清楚這次機會對於南汝梅意味著什麼。她深知女子本名叫山梅,從小跟著北方逃荒的隊伍來到朔海乞丐窩內過了幾年異常艱苦的日子,母親餓死,父親病重。
如果不是老鴇心軟將模樣還算周正的山梅帶回仙客樓,恐怕這一家三口已經在天上團聚。
也正正因為看她實在是可憐,老鴇為女人爭取到一個一步登天的機會。一個無數女子夢寐以求而又得不到的機會。一個可以受到三皇子賞識的機會,要知道三皇子殿下天生聰慧,不久之後極有可能被當今聖上立為太子。
南汝梅自打兩年前便開始學習琴棋書畫,皇室禮儀。但這些不重要,女人已經在黑市賒欠了大筆銀兩,給爹在外城買了套小院子。女人無數次幻想過與皇子大人第一的見麵,甚至連步子的大小,手臂的擺動都曾練習過無數次。
可如今這個如同精致泡沫般的美夢和南汝梅的未來一齊徹底破滅了。自己這這麼多年的努力,到頭來隻能成為另一個女人的墊腳石,若隻能充當綠葉掩麵伴舞,與那些教坊司那些賤婢又有什麼區彆。
她甚至不敢想象如果還不起黑市的銀兩,究竟會有什麼下場。
老鴇的話語有餘晴天霹靂一般擊穿女子這些年來最後一絲堅強。此時淚水已經止不住的滴在梳妝台之上。
“不可能,不可能。你去找來這個女人,讓她當麵和我比一比。”
“你去啊,你去啊。”
老鴇的雙手依舊放在正在顫抖的女人的肩頭,隻是力氣加重許多。臉上依舊帶著笑容。
“梅兒,聽媽媽一句勸。咱們當個伴舞不過同樣有機會得到皇子大人賞識,而且媽媽這得到消息,這次有兩位皇子大人南巡。就憑你的相貌氣質,到時候肯定會有皇子一眼相中。”
抽泣的女子似乎儘力的讓自己冷靜下來。
“不,不對。我去找魏誌剛那個混蛋。那個女人究竟給了他什麼好處。
放手,讓我走。讓我出去!”
女人眼神淩冽,奮力掙脫老鴇的雙手。企圖衝到衙門找魏郡丞理論。隻聽得“啪”一聲。
一記耳光將女人從木椅上抽下地麵。
“南汝梅,就憑你也配直呼魏大人尊名?你真是厲害啊。這才當了幾年的頭牌,連自己姓什麼都不知道了。“
老鴇伸手把躺在地上的南汝梅手腕的鐲子拽走,然後再拔出插在她發髻上的金釵。魏郡丞或許官職不大,但敢當著這麼多夥計的麵辱罵朝廷官員。沒把她抓起來送官已經是老鴇最大的寬容。
“來人,把東西搬出去,再把門鎖上,餓她三天。”
女人倒在地上,無助的抓住老鴇的腳腕。似乎像抓住最後的救命稻草一般。
“不,媽媽。您一定要救我,我如果見不到皇子大人。他們會讓我和我爹生不如死的,救救我,救救我!”
--------------
一十月七日寅時
原本屬於仙客樓頭牌的梳妝間早已空無一人。隻剩下一張信封嗎,和一扇從內部被撬開的窗戶。
信封裡麵夾著五十兩銀票,收信人的地址在外城的一條小巷裡。
-------------
天色初亮,西涼軍指揮使凡虎早已洗漱完畢。端坐於書桌之前寫好一封書信,接著從懷中拿出一方小巧印章,略沾紅泥,在信紙的封麵蓋上”安西”二字。
待書信檢查無誤,年輕人信紙和印章放入懷中。起身走到院外,等待片刻後打開了大門。
門外果真站一東張西望的年輕女子正要敲門,卻是看到凡虎率先將門打開,雙眸中帶著一絲驚訝。
“凡虎大哥,你醒了,昨晚休息可好?”
明朝公主朱雅君看到眼前的多年未見的年輕男子後眼神不由得地閃到一旁,臉色微紅。一時間心中雖有千言萬語但竟不知該說些什麼。
“微臣參見公主大人。”
凡虎對著眼前女子行了一禮,繼續說道。
“多謝郡主關心,下官一切安好。”
女子聞言猛地轉過頭來,秀眉微顰。盯著凡虎的雙眼。
“凡虎大哥叫我雅君便好。稱呼公主就顯得生疏了。”
“臣不敢冒犯郡主,還請問郡主此番前來所為何事。”
朱雅君沒有急著回答,先是左右環視一番。
“我找凡虎大哥有些事,能不能讓我進去說。”
不等男人回答,朱雅君直接就要越過男人直接闖進去。還好凡虎搶先一步用手臂抵住了門檻,不然還真讓她進去了。這丫頭這麼多年好怎麼像還沒長大似的。
朱雅君大步向裡走去。眼看就要撞上男人手臂,不得不停下腳步。用力抬了幾下凡虎的胳膊,結果就是像根鐵柱一般紋絲不動。
“郡主,有什麼事在這裡說吧。”
凡虎有些無語。這府上人多眼雜,自己雖說不在意,可郡主的名聲可容不得彆人傳閒話。
年輕郡主慢慢地然低下了頭,看樣子好像在糾結著什麼。
突然,女子抬起頭,鼓著嘴認真地說道。
“凡虎大哥,等一下你有時間嗎?”
說著,女子從衣袖之中取出一張字條,強行塞到凡虎的手中。
不等凡虎開口說話,朱雅君就道了聲待會見後便小跑著離開了。
看著女子的身影消失在拐角處,凡虎深吸一口氣。
娘說的果然一點都沒錯。該來的,躲不掉。
凡虎走回院內,關上房門後。打開紙條了,隻見上麵寫著一行娟秀小字。
辰時正點,苑景街拾陸號見
----------------
呼嘯的大雨方才停歇,濕潤的空氣夾雜著泥土的芬芳讓整個院子帶著清新的感覺。
此刻距離凡路下山已經過去許久,少年正雙眼無神地盯著院牆上的小鳥,任由潮濕的水汽打濕衣衫也絲毫沒有察覺。隻要再過再過五個時辰自己就可以休息了。
直到一陣敲門聲,才將凡路拉回現實。
少年伸了個懶腰,起身走到外院打開了院門。原來是魏郡丞來了。
站在門外的魏誌剛一看開門少年的精神狀態很是萎靡,趕緊上前噓寒問暖。
“凡小公子,這兩日可曾身體上有什麼不適,下官這就為您去請大夫。”
眼看魏誌剛轉身就要走,凡路趕緊一把抓住他的衣袖。顯然少年沒有用多少力氣,但還是將郡丞的衣袖撕出一個不小的破洞。
“不勞煩魏郡丞了,這幾日剛到南方有些水土不服,多適應幾日便好了。”
“那如果小公子身體上有任何不適,還請立即告知下官。其實下官此次前來,是三皇子邀請各位客人前往仙客樓弈棋。三皇子本人已在仙客樓為諸位準備了早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