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夜襲(1 / 2)

山河入夢來 燕山遊俠 9322 字 6個月前

春夜,一鉤殘月當空,月光溫柔,平淡無痕。

遼東,營州,大娥山。

今夜天空有雲,將明月掩藏在厚厚的雲層之後;月色覆蓋著那座極深極遠處孤伶伶的山脈——“大娥山”,黑漆漆的大山,襯托得若隱若現的幽藍星芒,仿佛泛著石墨一樣,隻是隱隱約約可以看清微弱到極致的一兩個光點,這應該就是數萬鐵騎身上的森寒甲光。

這是營州境內最大的一座山脈,——玄菟以北大娥山。

山腳下,是一片隱秘的黑鬆林,尤其是大娥山後山峰頂泄下的一彎水瀑,在半山腰處積壓出一方數十丈的深潭,潭邊溪澗蜿蜒,順著森森的鬆林,一直延綿向西,流入群山深處。

此時此刻,黑色的鬆林之中,隱有影子搖動,於倏忽之間,驟現一道黑線,勾勒成數不清的山脈。月光傾瀉而下,這些炭黑色的箭頭,似乎是由一個一個的人組成,不,準確地說,是由一個黑色的騎兵,加上另一個黑色的騎兵所構成;無數黑色騎兵,連綿不絕地分布於這片寂靜的鬆林,最終繪製成了這些密密麻麻的黑色線條。

三萬虎豹騎。

想當初,永興十三年十一月,南楚舊境反叛,叛軍之兵鋒,寇擾襄陽,兵臨樊城,企圖顛覆大周帝國南征戰果,恢複楚國河山;千鈞一發之際,蕭長陵臨危受命,親率三千七百“虎豹騎”,脫離主力,再度揮師南下,馳援襄樊。大軍深入南疆,奇襲兩淮,掃平皖城之敵,又趁勢攻陷江北,焚其樓船,滅其精銳。

僅僅半月,蕭長陵倚仗三千七百“虎豹騎”,猶如秋風掃落葉,橫掃江左五州,誅滅八萬叛軍,解圍襄樊,平定楚地叛亂,成功捍衛南征大局。自此,虎豹騎聲名鵲起,威震天下。

遍山的鐵騎,人人身著玄甲,肩上披著長長的黑鬥篷,腰胯靖北刀,佩戴角弓,箭囊之中裝滿羽矢,手中緊握長槍,槍尖寒芒亂射,如磐石般駐馬而立,目光既森寒又凝重。

這些如鐵的虎豹騎環簇之中,大旗獵獵飛舞,一員大將微微仰首,單騎策馬;隻見,居前的大將,體態雄健,身材高壯,容貌極具陽剛之氣,一襲火紅色大氅,罩在甲胄外麵,麵目隱蔽在火銅重盔之下,手中拎著一根殺人如麻,嵌滿棗核鐵釘,長有六尺的風火狼牙棒。

山下的鬆林,一片安寧,一片肅殺,所有的馬匹都嚼上了枚子,這些靖北的戰馬,被訓練得極好,連馬蹄蹬地的聲音都未發出;寂寂月夜,三萬餘名“虎豹騎”的精銳騎兵,甲影映月,靜靜地伏於群山之中,靜靜地等待最後發起攻擊的命令,一旦時機成熟,三萬靖北鐵騎,便會對那七萬渝賊展開一場毫無懸念的血洗與屠戮,徹底將它們從世上抹去。

忽然,一陣夜風吹來,桓欷安靜地坐在馬背之上,緩緩摘去沉重的鐵盔,扯下臉部的甲片,露出一張刀削斧鑿的麵頰,一頭褐色的長發,在風裡飛揚,而他那雙褐色的眸子,仿佛燒得通紅的炭,炯炯不可逼視,甚是威嚴。

除去頭盔的瞬間,桓欷摩挲著身畔的酒袋,猛地灌了一口。他喝酒就像喝水,北方烈性的燒酒,辣在他的喉嚨裡,像是有一把灼熱的小刀來回刮著。

少許,桓欷放下酒袋,目光凝望遠方,一振甲胄上的征塵,用力舉起右臂,厲聲命令。

“南霽雲,襲營!”

“將軍,渝賊據守的東西兩寨,相距甚遠,恐有人遁水,不易偷襲。”副將南霽雲策馬執刀,正色應道。

“可以用火阻截,勿使之離營,我即刻就到。”桓欷緩緩舉鞭,臉上帶著一抹冷峻的笑容。

“得令!”

此時,三萬鐵騎斂聲屏息,一種壓抑,森嚴的氣氛,籠罩四野,形成了一副令人心悸的場景。

這是暴風雨前的寧靜。

颼的一聲。

一支鳴鏑的火箭,劃破沉沉夜空,照亮了些許暗色,由此揭開了靖北軍有史以來最為膽大妄為的一次奇襲行動:以三萬虎豹騎之鋒銳,輕兵疾進,趁夜襲營,一口吞下七萬餘眾的北渝大軍。

這樣的壯舉,竟似堪比當年一萬八千鐵騎遠襲龍城的狂飆之勢。

大娥山的巔峰,依然一片清明,此時距離山頂最近的那片夜空,天上厚厚的陰雲,忽然消散而儘,露出一輪皎潔的明月,灑下冰冷的月光。

山下,殺戮已起。

夜色之中,渝軍營寨前,漆黑如墨的暗影,兜頭罩下,靖北大軍進攻衝殺的鳴鏑聲,劃裂長空,四方箭雨紛飛,殺聲盈野;倉促之間,北渝中軍大營的防線,由日間攻勢轉為抵禦夜襲,即使是再精銳的部隊,一時也難免措手不及,更何況,此時的北渝大軍,由於連日鏖戰,早已筋疲力儘,加之又遭遇突襲,營內頓時亂作一團,竟連靖北軍第一輪淩厲的攻勢都未能擋住,便導致全盤潰散。

狼煙,烈焰,血影,刀光。

嚓!

刹那間,一簇烏雲箭雨,自遠方鬆林深處爆射而出,嗡的一聲,便飛掠到渝軍營寨上空。紛飛的流矢,傾瀉而下,仿若大娥山那頭下了一場瓢潑大雨,雨落處,大片殷紅的鮮血,瞬間如煙花爆裂,無數奔上前來的北渝衛士,如麥穗遇上鐮刀一樣,齊刷刷中箭倒了一地。

一輪箭雨方歇,隻聽得,四麵馬蹄如雷。茫茫黑夜之中,不知從何處山崗,飄出大批手執弓箭的虎豹鐵騎,他們身姿利落,動作敏捷,人與馬尚未近前,手中弓矢便已射出。

颼颼颼……

半空又是一輪箭雨。

這次,伴隨著靖北大軍箭如雨下,又有大多數的北渝士兵,連慘呼哀嚎都來不及發出,就已經化作了虎豹騎的箭下亡魂,漫天血色如劍,衝上雲霄;霎時間,北渝軍寨門前,血肉橫飛,死屍枕藉。

震天的聲浪,四方波動,靖北軍旗迎風招展。黑雲流動的夜空當中,最後一絲淡淡的月色,正在急速掩去,徒留一個深不見底的黑洞。

“怎麼回事!”

潑天箭雨之下,臉色蒼白,體態瘦削的北渝副帥吳曦,整個人衣衫不整,發絲淩亂,連盔甲都來不及披,便步履踉蹌著走出營帳,仰頭僵立;震耳欲聾的吼殺聲,幾乎吸乾了這位渝軍名將腦中殘存的最後一絲神智,戰場之上,驚呼、慘嚎和請示的聲音,在吳曦耳畔盤旋,此起彼伏,以至於他昏亂得連副將的呼喚都聽不清晰,根本不可能下達任何有效的軍令,更不用說召集部下予以反擊。

“大帥,敵軍偷襲!”一名渾身血汙的斥堠,氣喘籲籲地飛奔至吳曦身前,手指北方,用儘全身力氣瞪著吳曦。

“是叛軍麼?!”

斥堠搖了搖腦袋。

“不……不是叛軍,是……是靖北軍,蕭長陵的靖北軍!”

靖北軍!

當聽見這三個振聾發聵的字眼時,吳曦一臉震驚,麵色鐵青,呈現出一種不可思議的神情,仿佛瞬間喪失了身為一代名將應有的風姿與氣度,失聲咆哮。

“靖北軍?!不可能!絕對不可能!靖北軍怎麼會出現在營州!”

“回大帥,敵軍三萬,持弓,踞馬,全員皆是神箭手,舉靖北旗幟,確是靖北軍無疑。”

年輕的斥堠,臉上透露出一抹如釋重負的慘笑,隨之噴出滿口鮮血,一頭栽倒在了地上,而當他倒地斃命的一瞬間,斥堠的背部,並排紮著三支羽箭,流下的血早已乾涸,隱隱有些發紫。

“放火箭!給我燒營!”

南霽雲緩緩抽出靖北刀,麵部滿是淩厲之色,對著身後的所有虎豹騎將士,高聲發出火攻的命令。

軍令如山。

繼兩輪如潮箭雨覆蓋過後,黑盔玄甲的虎豹騎縱隊之中,忽然爆發出了大軍夜襲以來最密集的一次箭雨;而且,這些箭雨的箭頭上,都帶著一抹紅色的光芒,那可不是一抹吉利的顏色,更是一抹殺人的顏色,灼熱的顏色。

那不止是一排羽箭,箭鏃冒著火光,更是上千支燃燒的火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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