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來是被自己刺激到了。
薑檸咬下最後一顆飽滿圓潤山楂果,裹入口中,大快朵頤地咀嚼著。同時抬眸,偷偷瞄了麵前的少年一眼。
唐忱始終默不作聲,眉梢儘是侵染的冰冷,漆黑的眸子淺眯著,薄唇緊抿成線,神情肅漠,風骨孤清。
看上去,似乎有些生氣。
罷了,她今日難得心情好,不想揪著他不放。
畢竟說到底,他從未承諾過自己什麼,婚退得也乾脆果斷。不來找自己,她也可以理解是他性冷寡淡,總好過那些個浪蕩公子哥兒,隻管撩撥,到頭來反倒徒增煩亂。
朝他跟前兒靠近了兩步,長睫慢慢上掀,似有薄霧下的水露不慎溢出,脫俗的亮。
她笑得明豔:“生氣了?”
溫聲軟氣,像在誘哄。
唐忱身量高出她許多,小妮子隻好被迫微仰著腦袋看他。午後的風是靜的,祥雲舒卷,漫著安寧。光影錯落的明媚,似水柔情地斑駁在她臉上。
她的唇畔處黏了顆糖粒兒,閃閃熠著光,柔軟地貼附在嬌嫩的嘴角旁,竟生出幾分好看。
唐忱淡淡地收回視線,低眸看她一眼,微微擰眉,語氣裡略有些嫌棄:“擦乾淨嘴。”
就在他以為薑檸會像大部分姑娘家那般,嬌羞地遮掩住嘴,連忙拿帕子將嘴角擦抹乾淨時,他發現他錯了。
隻見她懶懶一挑眉,將嫩紅的小舌.尖探了出來,在唇瓣上飛快地舔了一圈兒,卷走了嘴角處殘留的糖漬。
而後不以為然地朝他嘿嘿一笑:“乾淨了嘛?”
這姑娘做事總另辟蹊徑,從不按常理出牌,是他仍未習慣。
唐忱被她這番動作搞得多少有些驚訝。眸底神色變化了番,仔細凝著她好一會兒,方移開視線。沒與她搭話,徑直轉身走開了。
薑檸對他那股子清冷模樣早就習以為常,也不生惱,撇了撇嘴顛顛兒地跟了上去,一把扯住他的衣袖。
“少將軍可是打道回府?”
“鬆手。”
“那捎我一程好不好呀?”
“……”
“您不說話我就當您默許咯?”
“……”
“我——”
“閉嘴。”
“可是——”
“想讓我扔你下去?”
“我閉嘴了。”
“……”
……
要死要活地又磨了數日,薑檸終是將那位冷臉將軍的衣裳做好了……一套。
隻是自從那日薑府門口之後,也不知是嫌她煩還是躲著她,唐忱連續好幾天都不見人影。
問府中下人,皆是奴婢不知,問從流,……等於沒問。
被迫之下,她隻得故技重施,像現在這般跑到他的書房屋頂上,等他。
坐得久了,屁股有些發麻。往周圍瞥了兩眼,見四下無人,她小心翼翼地輕挪了挪身子,索性慢慢躺了下來。
說起來,她能這樣不怕死地上梯爬梁,還要多虧年幼時唐忱常帶她擇了高處去,看星賞月。
薑檸自小時候起,就不若其他閨秀那樣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她喜鬨處,好高處,愛遠處。
她喜歡竹外桃花,唐忱便替她爬樹摘花;她喜歡飛流直下,唐忱便帶她去看瀑布;她喜歡一馬平川的遼闊,唐忱便帶她去郊外,策馬疾馳;她喜歡雨打芭蕉,唐忱便將整個【南院兒】贈予她。
唐忱征戰在外的這七年裡,有時候薑檸會想,如果離彆前她說自己喜歡大漠孤煙,是不是唐忱也會帶上她去往邊塞。
躺在流光溢彩地琉璃瓦上,一隻胳膊枕在腦後,曲著腿百無聊賴地晃悠著。她軟媚的桃眸半眯,望著天兒,思緒悠長地遊離出去。
“下來。”
正當房上的小姑娘有些昏昏欲睡時,驀地一道冷峭低磁的嗓音響起,打破了屋頂那番風月迤邐的畫卷。
薑檸聽到熟悉的聲音,浮緒抽回,唇角微微上翹,身子卻未動,隻歪了小腦袋往下看他:
“少將軍,好久不見呀?”
她聲色細柔清越,嬌軟得不像話。
院中清風澀然,雀聲禪禪。唐忱立在廊前,抬眼,目光落在房頂之上,深眸裡倒映著那幅被揉碎的畫。
金烏迤漸跌落,整片天幕落入一方粉墨渲染的無邊池裡,仿佛辦了場聲勢浩大的天宮街市。霞雲簇簇地低垂著,薑檸鬆鬆懶懶地躺在上頭,像是躺在了日薄西山的雲翳上。周身氤氳著大片胭脂紅的霓彩,染紅了琉璃瓦,染紅了她的衣裳。
也染紅了廊下少年的清眸。
“先下來。”許是黃昏過於旖旎,讓一向冷冽的少年出奇地耐著性子,又將方才的話重複了一遍。
“衣裳我給您做好了,要不要試試?”小姑娘偏不遂他願,眉開眼笑,玉軟花柔。
唐忱斂了口氣,不再多言。足下一蹬,借力飛身躍起,薑檸錯愕間尚未看清那人身影,已被他捉攬入懷。
耳畔風聲瑟瑟,呼嘯窈窈而過,混雜著好聞的雪鬆木香,清冽沁人,撩人心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