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及元嵐出言回答,應昭就將碗勺“嘭”地重重放在四角方桌上,左手撐著膝蓋,右手在長凳上狠命一拍:
“這種隨意擄掠治下婦人的賊官,當然是由本公子一箭燒了那縣令府,為民除患了!”
元嵐被他突然間的大動靜驚得向後一縮——
應昭雖然脾氣乖戾了些,但總是一臉無所可否的笑意,並沒有像這樣動過火氣。
而且,白日裡他那一副紈絝子弟的模樣,也不像是個嚷著要“為民除患”的人。
更要命的是,看他抬手就要召來如羿弓箭的架勢,可見方才所言是當真的。
莫非,這位難搞的火箭公子竟同他們這偏鄉僻壤的小小縣令有過節?
這頭元嵐心中正在竊喜——有這縣令分散火力,元府大抵會變得安全許多——那頭應昧已經緩聲出口阻攔:
“縣令府可不像元府,並非那麼好對付的。”
“……”
不是,美人,元府兩位正坐你跟前呢……
“兄長要是去燒了縣令府,且不說你能否自保,倘若事情鬨大了,京州那邊不好交代。”
應昧繼續說道,聲音清冷,話畢,她兄長便冷哼一聲,坐在長板凳上抱起胳膊,一言不發。
“美人說的是,縣令雖小,畢竟也是官家,我們要是行事莽撞,肯定討不到好果子吃。”
“更何況,縣令府裡到底在乾些什麼勾當,李氏究竟因何被擄去,都還尚不清楚,眼下無論我們做什麼,都是師出無名。”
元嵐說罷便捧起瓷碗,大口喝粥,眼睛卻從瓷碗邊緣上方不停掃向應昧。
“…元姑娘,看我作甚…”
應昧蹙眉回望。
“美人,你兄長是個順風耳,那你呢?”
“我想來想去,都覺得——”
“你莫不是個千裡眼吧!”
她吞完粥水,隨意一抹嘴唇,手指敲打桌麵試探道。
一語被說中,應昧臉上也未起任何波瀾,隻是抬起那雙綠波粼粼的眼眸:
“你想讓我看那縣令府裡發生了什麼?”
元嵐確證了自己心中的猜想,點頭應道:“人有所長便要各儘所能嘛!”
她將身子往前一湊,目光緊逼:“都道一汪春水總有情,你的眼睛,肯定會幫我們的,對嗎?”
聞言,應昧動作一頓,從容放下手中的碗勺,一舉一動全是大家小姐的矜貴,與元嵐對比鮮明。
她看向眼前直直注視自己的女子,隨即竟低頭莞爾輕笑一聲,宛若春風拂綠江南岸。
一汪春水總有情?
這種話,她隻在偷偷看的話本折子裡讀到過。
山野村夫挑逗名門閨秀的那種。
再次抬頭,柳眉一挑,眉眼間已寫滿了“嗬小東西你成功引起了我的注意”的玩味。
隨後朱唇輕啟:“元姑娘很是有趣。”
一番酣暢淋漓的古早霸總文學經典套路下來,元嵐已是汗流浹背。
“…好家夥真油你的…”
“好好說話!”
“三個月沒碰油水了我,你長得再怎麼好看,我我我一下子也受不住啊…”
應昧聞言輕哼一聲——自己從未這般嘉許過旁人,她應當高興才是,怎麼反倒叱責自己。
正要繼續開口,卻被兄長打斷:“應昧!”
應昭朝著她的方向微蹙眉頭,一切儘在不言中。
亂世事難料,他自己倒是無所謂,但小妹的能力,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否則,誰能容忍這樣一雙洞悉萬物的眼睛留在世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