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瞬,她細如刀的眉毛挑起,笑得一臉驕傲,“我當然是壓人的那個。”
商清淡淡的,“哦,你知道怎麼壓?”
“……”
十一歲的少年,哦不,少女,開始認真思考:要不明兒起找幾本春宮圖觀摩觀摩?
***
轉眼過了半月。
這日是四月二十五,逢“五”的日子。
蕭琰上次送成親賀禮後,並未按蕭琮說的“逢五過來”——四月十五的時候,蕭承忠去景苑,卻孤身一人回來,稟報說“十七郎君不能來”,蕭琮很是失望。
如今又一個“逢五”,蕭琮一早叮囑蕭承忠,莫忘了去景苑接十七郎君。
蕭承忠應諾。
到了近午時分,蕭琮又叫進蕭承忠,讓他記得去景苑接十七郎君。
蕭承忠沉默了下,木著臉應:“喏。”
端硯垂下頭憋笑。
沈清猗盯著醫書的目光凝了一下,蕭琮對他這位十七弟倒真是上心。
午時,夫妻二人在書房用了點心。蕭琮有午後小憩的習慣,今日卻了無睡意。沈清猗便拿了醫書坐在榻前,陪他說話。
未時二刻,蕭琰竟然來了。
“阿兄,阿嫂。”
“阿琰,快過來坐。”蕭琮整個眉眼都笑開了。
蕭琰今日穿了一身大唐郎君平日外出穿的圓領窄袖袍。沈清猗見她穿的服色依然素雅,不像高門士族子弟的袍衫上有著團花聯珠等繡紋,這與蕭琮倒是類似,卻見她臉上覆著一張銀色麵具,僅露出眼睛鼻底和嘴巴。
沈清猗不由一怔。
她來賀州的路上,曾聽隨嫁侍女稟報打聽來的蕭氏軼事。據說蕭氏子弟多有統兵的,一般練兵、行軍打仗的時候,都會在臉上覆麵具,以保持士族世家以膚白為美的傳統——但這會在家戴什麼麵具?
蕭琮已經驚訝的笑起來,“阿琰怎的戴了麵具?”
蕭琰木著臉坐下,“前日父親讓人拿來的,說出了景苑都得戴著。哼,我見不得人麼!”語氣裡有著憤憤不平。
蕭琮咳了一聲,伸出手在她冰涼的薄銀麵具上撫了下,微笑道:“阿琰怎會見不得人?是人見不得你啊!這般美質無雙的少年郎君,隻怕人見了,走路都要撞柱子呢。”
“哪有阿兄說的那麼誇張?”蕭琰臉紅了。
蕭琮正色道:“一點都不誇張。阿沈,你說是不是?”
沈清猗幽幽道:“十七若揭麵出遊,要坐五馬大車方妥。”
蕭琰呆呆的,“為何要坐五馬大車?”五馬車輅好像是公侯品級才能坐的。
蕭琮咳了聲,道:“車不大,焉能裝下果?”
潘郎出遊,妙有姿容,群女擲果盈車。
書房內的奴婢都知道這個典故,低首悶聲憋笑。
蕭琰連耳根子都紅了,憤憤道:“哼,阿兄阿嫂一起取笑我!”
蕭琮哈哈笑得更開朗,沈清猗將案上茶湯端給他,清聲道:“彆笑急了。”
蕭琮就著她的手喝了一口,笑道:“不妨事,這般笑著真是暢懷。”又對蕭琰道,“阿琰莫要氣惱,要知道我們蘭陵蕭氏首位河西大都督可是令胡人聞風喪膽的‘金麵溫侯’啊!”
“金麵溫侯?”蕭琰詫異的睜大眼。
溫侯她是知道的,方天戟、赤兔馬、溫侯呂布,是漢末諸侯割據中武藝最高強的將軍,關羽、張飛、劉備三人聯手都沒戰勝他,是名副其實的勇冠三軍。
蕭氏的先祖也有這麼神勇?不過“金麵”是什麼意思?
便聽蕭琮道:“我們的先祖蕭溫侯,任河西道大都督的時候,那時安西都護府還沒設立,西域是突厥、鐵勒、吐穀渾、回紇、吐蕃、鮮卑六胡橫行。咱河西之地就是胡族侵唐首犯之地。先祖每上戰場,都要戴一副金色麵具,騎一匹赤騮戰馬,臂使七尺陌刀,神勇如溫侯再世,胡虜紛紛走避,我河西兒郎都驕傲稱先祖‘金麵溫侯’。每逢先祖出戰,必是歡聲雷動,將士莫不爭先,無有怯退者。”
蕭琰聽得心馳神往,雙眸異彩漣漣,片刻回過神來,想到正題,“先祖為何要戴麵具?”
蕭琮笑道:“阿琰你忘了,我們蘭陵蕭氏是膏梁士族,向以膚白為貴,若臉上不覆麵具,在軍中櫛風沐雨的,不出一年,必是皮黑肉糙,風儀大減。”
他說著又笑,“當然,也有怎麼都曬不黑的白麵將軍,像父親,八叔都是。不過,長期在軍中風吹雨淋的,難免皮膚粗糙,若不仔細保養,隻恐被人譏笑‘寒門黑麵粗莽夫’了。之前,凡是咱們蕭氏子弟領兵,都是要戴麵具的。現今,膏梁士族不像以前那般講究膚白為貴了,不過,還是有不少人以白為美的。”
蕭琰聽得津津有味,沒有人給她講蕭氏這些軼事,母親不提,父親更不用提了,院門都沒見登過,但高門士族以白為美她還是知道的,就像她練武沐浴後若忘了擦麵脂手霜之類的,綺娘定是要叨叨——“皮黑肉糙的,以後可怎麼找美郎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