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喏。”蕭榮神色鄭重的接過去,躬身退出。
蕭昡背著手,眼神倏然轉厲。
沈十七,你可彆讓我失望!
***
蕭榮回到承和院時,接近酉初二刻,蕭承忠已送蕭琰離去。
蕭琮和蕭琰說笑一下午也有些疲累了,移到書房後麵的寢間休息。
此刻,書房內靜靜的,隻有沈清猗筆鋒走紙的聲音。
蕭榮進來,回話說新方子的藥已經揀好,問郡君還有何吩咐。
沈清猗知道蕭榮這是在表示“國公同意用藥”。
她寒冽的聲音道:“這副方子隻用一旬,一旬後再換。雖然需下猛藥,但四郎久病體虛,這猛藥也得徐圖緩進,每次僅加重一分。更需配合針灸藥浴,才能疏通脈絡,使血氣運行,藥力通達臟腑。”
蕭榮見她神色淡漠的從容而語,心中又增加一分信心,神情也越發恭敬。
郡君若治愈郎君,就是他們承和院所有仆婢的恩人!
沈清猗將剛寫成的藥浴方子交給他,蕭榮便去準備。
沈清猗不擔心這些仆婢不儘心,蕭榮的心思她能料中七八分。
無論是她,還是這些仆婢,生死都係於蕭琮一身。
沈清猗知道,蕭昡之所以容許她代姊換嫁入府,一是看中她的心性,比起嬌縱的沈清妍更適合照顧蕭琮,二是看中她的醫術,但要說信任,恐怕最多隻有三五分,她給沈清妍下毒固然是給了一份投名狀,但下毒和治病是兩回事,蕭昡即使看中她在毒經上的造詣,也並不認為她的醫術上就超過了孫先生。沈清猗也自認醫道上遠不及孫先生,但孫先生不敢下猛藥,她敢!
所謂“病去如抽絲”,這是對病者來說,也是對醫者而言。孫先生不下猛藥,是因為他沒有這個時間精力去抽絲,他是道門高人,怎可能長久待在蕭府?而以孫先生的身份,梁國公也沒法將他強羈在府中。但病去抽絲,沈清猗卻可以做到。
然蕭榮將藥方遞上去,蕭昡卻拿捏著猶疑不決。
時間越是拖下去,對蕭琮越不利,二十一年沉屙,身子已經拖不起。
沈清猗正籌思著如何說服蕭昡,蕭十七的出現讓她靈光一閃。
——“心可入藥”,開的不是藥,是信心。
***
五月過去,六月開始,又到七月。
蕭琮用沈清猗的藥方已三月。
每過一旬,入藥便加重一分,藥浴和針炙的痛苦也隨之加重一分。
初時蕭琮尚能咬牙不吭聲,到後來,能夠呻.吟出聲已是奢侈,多數時間是在昏迷中度過。
當換了六副方子後,蕭琮便是想暈過去都無法做到了。
泡藥浴時,骨頭裡像是被火燧石在烙燒,每每讓他痛得昏去又醒來。之後的針炙,則像從骨縫裡抽髓,痛到身子麻木都無法驅除。
每當這時,蕭琮就無比慶幸給他醫治的是沈清猗——雖然她的聲音寒如冬雪並不溫柔,卻讓蕭琮在火烙刺痛中感到一種涼涼的安心。蕭琰的插科打諢也減輕了他的痛苦。蕭琮常常想,如果沒有妻子和阿琰,他恐怕就撐不下去了。父親和母親也來看過他施針,但坐在那裡沉重的氛圍反而讓他壓力更大,身為蕭氏嫡長的責任讓他不願意在父母麵前顯出病痛的軟弱。後來,父親和母親就沒有再過來,但他知道,蕭榮每天都會去父親的睿思堂和母親的盛華院。
七月剛過去,天氣就陡然涼了下來。
賀州這年的秋寒來得極早。
每年秋冬時節,就是蕭琮最難熬的時候。熱炕雖能暖身,於他的病體卻無益,反而因為燥火更致咳嗽。
這種外來的燥火與沈清猗用藥和針炙催逼體內的元陽之火不同,後者是將寒毒從內往外驅,而前者的燥火反而會逼得寒毒越發往骨子裡去,更加難以驅除。
樓上早晚咳聲不止,伴著陰晦的冷雨,時急時緩,卻沒個消停,讓侍衛仆婢們都心躁無法安寧。
蕭榮等人都憂心忡忡,眼見郎君的病情已有了些起色,怎的又突然加重了?
在蕭琮和沈清猗身邊貼身伺候的端硯、白蘇八人更是焦慮,手腳都放到輕得不能再輕,連呼吸都放緩了,唯恐一個大氣驚了郎君。但這滿腹的焦心隻能擱著藏著,絲毫不敢顯出來,擔心郎君看了難過。
蕭琰也很難過,每每聽見兄長咳得撕心裂肺,仿佛連肺都要咳出來般,她就恨不得以身相代。
這日,午時施針後,沈清猗給蕭琮開了一劑安神方子。
蕭琮服藥後終於安睡過去。
蕭琰過來時,沈清猗跽坐在書案後已經很久,時而翻閱書卷,時而落筆寫方,一張藥方上的藥被她寫了劃去幾味,劃掉後不久又重新寫上,如此反複,眉毛始終緊蹙著。
蕭琰沒有出聲打擾,到後麵寢間看了四哥一會,便出來取了卷書,靜靜陪坐在書案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