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如人飲水(1 / 2)

蘭陵風流 君朝西 9106 字 10個月前

中午,蕭琮從軍營回來。

沈清猗要去城外的鬆明園赴宴,夫妻倆打了個照麵就分開了,西閣用午膳時就隻有蕭氏“兄弟”二人。

蕭琰不時看蕭琮一眼,目光有幾分古怪。

蕭琮被看得莫名,覺得那目光似乎……挺幽怨的?

蕭琮嘴角抽了下,按捺下疑惑,待用完飯食、漱口淨手後,才問她:“怎麼用食不專心?阿兄臉上有花不成?”

蕭琰哼哼,“我想著明天就要離開阿兄了,多看你幾眼唄。”

蕭琮一聽樂了,“早上還生我氣呢,這會不氣了?”

蕭琰哼哼,“姊姊給我講道理了。”

蕭琮嗬嗬一笑,覺得有個明白事理的妻子簡直太省心了。

蕭琰哼哼一聲,覺得這樣好的姊姊四哥居然沒喜歡上,真是……太可氣了!

“兄弟”倆去了書房,就在堂舍的東間。侍書上茶後,蕭琮便給她講去靜南軍的注意事項,讓秉筆也跟著一起聽。之後又屏退侍仆,隻與蕭琰一人講靜南軍諸將尉的性格、為人處事,如何交往,等等;又給她講從軍後的訓練、操練諸事,手下有了部屬後如何帶兵,如何恩威並用,遇上那等不服管的又如何,等等。

林林總總講了兩個多時辰,蕭琮最後道:“你先記下這些,不明白的,等你以後有了兵,在帶兵中就有體會了。”又叮囑她,“閒時要多看兵書。不能做紙上談兵的趙括,但也不能當有勇無謀的張飛。你看魏光福(魏景壽字),道儒之類的書讀得少,但曆朝各家的兵書都讀得爛熟,還有曹持節(曹元度字),也是如此。不讀兵書打勝仗的將軍也有,但那是天生的戰爭直覺,有了條件時還得讀書。”

蕭琰點頭應下,她原就喜歡兵書多過經書,多看兵法對她來講一點都不勉強。

蕭琮卻又說她:“《老子》《論語》也不能放下,這是世間的道理,做人做事的道理,為政的道理也要略通,即使不處政,也要懂些為政之本、政民之道。”

蕭琰唯唯應下。

蕭琮隻覺有萬般話要叮囑這個弟弟,頗有孩子要出遠門父母好擔憂的感覺,心裡歎息一聲,十七已經大了,不能總當成孩子,便將那些話都咽下去了。

他想起魏五娘子的事,不想因此事與弟弟有了隔閡,便關心沈清猗是怎麼說的,問她道:“你阿嫂給你講了什麼道理?”

蕭琰心情立時又不好了,翻了下白眼,將沈清猗關於聯姻的那段話講了,哼了聲道:“姊姊說,沒有魏五娘子,也有其他娘子。——還不如魏五娘子呢。”後麵這句是她加的。

她看著兄長,目光有些不善,“阿兄喜歡魏五娘子?”

蕭琮覺得他要回答一聲“是”蕭琰很可能撲上來掐他脖子,心裡有些無語,道:“隻見過幾麵,話都沒說過,哪來喜歡?”

蕭琰哼聲,“你跟姊姊朝夕相處四年,怎麼沒見喜歡她了?”

蕭琮咳咳一聲,伸手拍她一巴掌,“兄嫂的感情你也管了?管好你自己就行了。”

蕭琰抱不平道:“姊姊這麼好,阿兄你怎麼不喜歡她呢?”

蕭琮扶額,感情這事不是好不好就能產生的好嗎?語氣有些無奈的道:“我不是不喜歡你阿嫂,隻是男女情愛的事,不是想有就有,這得看緣分。有夫妻緣分的,未必能互相愛慕。能相愛的,未必能做成夫妻。”

蕭琰不懂,她覺得四哥和姊姊都是很好很優秀的人,怎麼就不能互相愛慕呢?

蕭琮頭疼,難道要他說沈清猗不是他喜歡的那種?

他病臥在榻上時,也曾幾番想象他未來的妻子是什麼樣的人。聽說江南世家的女子都很溫柔、體貼,他想象他妻子也是這樣的人,而且笑容溫如暖陽,讓他見了就會覺得溫暖。

可是看過沈清猗的情報後他整個人都不好了。

冷、酷、狠。——這是他要娶的妻子?

好嗎,他需要一個冷靜、縝密、堅毅又果決的妻子,即使她冷情、冷性、手段冷酷、下手也狠,那又如何?他要娶的不是愛人,而是能救他命的、也是能在未來和他一起撐起天空的人,嬌花不適合他。

蕭琮默默的將嬌花埋進了土裡。

他見到沈清猗時,覺得這女子的風骨極好,但比想象中更冷,那是一種冰天雪地的冷徹梅香,不是三月滿山笑的迎春花。

蕭琮默默將笑如暖陽掛到冷風裡的枝頭上。

當然沈清猗待他是很體貼的,但是那種讓人生出旖旎的體貼……真沒有!蕭琮覺得他對沈清猗就生不出旖旎來,想象沈清猗對他溫存柔媚的樣子,他自己都要打個哆嗦,這情景太美好不忍直視。

但是,這些能跟蕭琰說麼?

絕對不能啊。

這孩子肯定跳起來跟他急,“姊姊怎麼不溫柔了”“姊姊怎麼不體貼了”“姊姊笑起來怎麼不暖了”……哎這沒法說,扯不清。

蕭琮覺得給弟弟談兄嫂為何沒有產生愛慕,這事怎麼不對啊?

他抬手敲了蕭琰一下,瞪她道:“如我和你阿嫂這樣的,真要相愛甚深,日子反不好過了。懂不懂?”就像母親,如果真個深愛父親,梁國公府早就鬨翻天了。他那兄長還能那麼蹦躂?梁國公府根本不可能出現庶子,父親那些女人得死光。

安平公主的殺傷力,絕對不會讓人想去嘗試。

所以公主你養個麵首去玩吧,彆折騰後院了。——蕭琮覺得這是蕭氏族老們容忍母親養麵首的最大原因,隻要不弄出孩子就行。

蕭琮由衷佩服娶了公主的父親、祖父和先輩們,為了蕭氏犧牲大了。

相比起來他已經幸福多了,至少不用娶了妻子還要防備她,夫妻間能做到相互信任真的不容易,這比相敬相知難多了。

蕭琮歎道:“這世間的夫妻,能做到相敬相知,相互信任、扶持,同富貴,又可共患難,這真的不容易。我和阿嫂,已經是最好的了。”

比起父親,他已經幸運得多。母親她,始終是大唐的公主啊,對皇室的歸屬感和驕傲是刻在骨子裡的,不會因為嫁人和生子而改變。

蕭琮想到這裡,不由惆悵,若河西與大唐終有兵戎相見的一日,母親會如何?

他的眼神黯然。

蕭琰的神色也悵然。

四哥說的這樣最好……真的是……最好的麼?

沈清猗回來的時候,蕭琰正在房間裡寫信。

她先給母親寫信。

每到一州,她都要給母親寫信,說說沿途風物、見聞、心中感想什麼的,由專門遞家信的侍衛快馬送回去。

她在信中給母親說了和兄嫂分開去靜南軍的事,孫道玄的事當然不能提,隻說四哥四嫂要在庭州待一段時間,所以讓她先行。然後就寫庭州的風物和趣事,間雜自己的感想,也不講什麼條理,想到哪寫到哪。母親說過,信以情動人,不以文動人。又寫對武道的感悟和體會。最後表達了對世家的婚姻感想,言語裡很是悵然,當然兄嫂的感情沒提一句,這是不可以談論的。前後寫了十幾頁紙,覺得沒話可說了,這才停了筆,用火漆封函。

又提筆蘸墨,給蕭琮寫信。

蕭琰覺得寫這封信好難寫,廢了好幾張紙,差點在地上打滾,這才磕磕巴巴交待了自己是妹妹的事實。伸手在額頭上抹了把汗,得虧明天給了信就走人了,不然四哥那表情……想想就好驚悚!還是讓姊姊去滅火吧。

她又提筆落紙,抬頭寫下“姊姊”兩字,然後就呆著了——寫什麼呢?

她給沈清猗寫什麼信?要說的當麵都說了,又沒什麼秘密要坦白交待的。

蕭琰將筆擱下,想了想,又拿起來:還是應該寫點什麼吧?

她就在“姊姊”的抬頭下麵,起一行字:“我會想念你的。”

忖眉想了想,又落了三字:“要開心。”

另起一行道:“你不開心,我也不會開心的。”

又想了會,加一句:“我會時常寫信給你的。”

她擱筆看了一會,覺得好像還是沒把自己的意思表達出來……她拳頭捶著額頭,到底自己想要說什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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