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8章 拜會(1 / 2)

蘭陵風流 君朝西 9669 字 10個月前

作者有話要說:補136章備注:禪椅,是唐朝壁畫中有的,和尚盤腿端坐禪椅上,椅背和扶手都是方正的。正文如下:

蕭琰回到永興坊蕭府時天色已近昏,她先去見了大伯父。

蕭晀一身家居的竹青直裰,坐在書房中意態閒適,待蕭琰見禮後,侍仆上茶退下,他溫雅的聲音笑道:“在公主府做客如何?”

蕭琰目光澄澈,道:“伯父,我見到了母親。”沒有半分遮掩,聲音清澈乾淨,神色坦然而安靜。

蕭晀笑著讚道:“好孩子。”

這孩子胸襟明朗,心思純正,雖為女郎,卻有君子坦蕩蕩之質。

蕭晀尤其喜歡這樣的後輩,在他看來,天資不夠可以勤補拙,才學不足可博覽群書,閱曆淺薄可增廣,意誌不堅可磨煉,唯獨這明朗坦蕩的心性,不是勤奮刻苦、讀書、遊曆可得來的,它就像天然的晶玉,瑩質自生,無論歲月風霜,都依然乾淨明朗。而蕭琰,還是一個不滿十七的少女,這在蕭晀眼中,就更加難得了。

他的神色越發和煦,笑讚一句後並不過問她與母親相見的情形。這是她們母女之間的私事,那一位也不是他們蕭氏的媳婦,怎麼相處也不需向他這位蕭氏伯父彙稟,更何況,蕭晀對蕭琰很放心,不會因為她去見了她那位絕色魅惑又狡智如狐的皇族母親就生出擔憂猜忌之類——這不是他們蕭氏的風度。

他微微一笑,如和煦的春風,與侄女說起元正前後幾日的安排。

“明日二十八、後日二十九,都有宴會。除夕是咱們自家人聚。正旦日上午大朝會,之後是國宴,你們這些不上朝的小輩可以自行決定出遊和聚宴。初二、初三、初四都是春宴。初五百官上朝,申時落衙,又各有宴請……這裡已經排到了正月初七。正月初八起,我和你幾位叔父就要回河西了,留下你們這些小輩各有各的交際,最早也要過了元宵……你一些堂兄可能要待到明年四五月才回。阿琰你在長安要待得更久,嗬,想必你父親已交待得清楚,伯父在這就不多說了。”

蕭琰躬身應道:“是。”

她從經道堂下山回府後父親就與她有過長談,知道這次入京既是聖人想見她,同時也是家族的意思,正好到帝京增長見聞、豐富閱曆,並進入天策書院學習,可能要到明年十二月才回賀州。

“這是年節前後的春宴單子。”蕭晀拿起案上一份蘭花印紋的灑金紙折頁單子遞去,蕭琰起身接過。

“看後,記在腦裡。”蕭晀道。

蕭琰恭聲應諾,知道這單子實際映射了蕭氏在京中的關係來往,是不能流出去的。

她看兩遍後記在心裡,起身將折單又遞回伯父案上。

蕭晀說了兩處宴請,道:“除了這兩處外,其他那些宴會阿琰先不用去。讓你堂兄們先去蹚蹚水,你在京中的時日多,以後再與這些世家子交際不遲。這幾日,你先隨著我,去見見幾位世家主。”

蕭琰應道:“是。”

知道大伯父這是在提攜她。

因為父親是河西的最高軍事長官,不得朝廷詔諭是不能離開河西的,所以每年進京朝賀的大伯父就是蕭氏家主的代表,她隨同大伯父去拜見這些世家主,地位就不僅僅是嫡子了,而且是予以議事的嫡子,得到對方的重視當然是不同的。

而家族顯示出對她的重視,必會讓她在長安與世家高門的交往更有利。

她按捺下微微激蕩的心情,仔細聽著大伯父說的明日、後日要拜訪的家主。

這種拜訪不會列在春宴單子上,是既公開又私密的拜會。

說公開,是因為世家之間的互相拜訪是光明正大的;但雙方拜訪的情形,卻是私密的。世家的交易往往就是在這樣的拜會中達成,而對某些事件的態度也是通過這樣的拜會傳達。

蕭琰知道,她被大伯父帶去參加這樣的拜訪,即使正經談事時她是和對方的子弟去暖閣喝茶或遊園子,但也足以體現她在家族中是可以“參與秘議”的地位,這對於提高她在長安交際的等級是很有作用的。

聽完伯父的安排,蕭琰心裡過了一下母親那邊的安排,以詢問長輩意見的語氣道:“母親希望我這幾日再過去。我想,陪母親過個年夜,申時過去,正旦用了午膳後再回來。伯父您看,是否合適?”

蕭晀心裡想了想,頷首笑道:“除夕日清晨咱們府裡祭祀,午正起便是家宴,聚歡要到年夜三更才歇,都是家裡人沒什麼大事,你用過家宴就是團圓了。你和生母多年未見,陪母親過個年夜也是應該的。”

蕭琰恭敬拜謝,“是,多謝伯父。”

她拜彆大伯父,帶了侍衛回金粟院,聽菘藍稟報說三位堂兄都差人來問過,便換了一身淡青色的家居直裰,挨個去三位堂兄院裡敘話,回來已經是戌正了。便換了短褐,練了一個時辰的刀法,然後沐浴上榻,冥想之前又呆了會,想著除夕過去給母親帶什麼禮物,又不可避免的想到李毓禎,手按著腦門歎了口氣。想到母親教她“定心”時的一句話:“任它四麵風摧,我自巋然不動。”蕭琰心裡默默道,她和李毓禎之間,恐怕就是如此了。

她們兩人的心誌,都是同樣的堅定,誰也說服不了誰,就看誰磨得過誰了。

反正,她當了皇帝,遲早是要大婚的,到時這份情就自然斷了。

蕭琰徐徐吐了口氣,眸子變得清明,閉上眼,握著清心琉璃石,很快進入了澄空境界。

次日起,到九哥院裡用了朝食,她便獨自去了大伯父的院子,隨伯父一起前往宋國公府拜訪。

宋國公即清河崔氏的家主,門下侍中崔希真,三省宰相之一,太子的嶽父,深得聖人信任,當然這種信任也有可能是打嘴架吵出來的——宋國公在詔授門下侍中之前,曾任過好些年的諫議大夫和禦史大夫,跟聖人是殿上吵架的老冤家了,任了宰相後與聖人鬥嘴也是常事。

大唐皇帝對於被臣下指著笏板罵已經習以為常了,哪任皇帝沒被罵過?太.祖、高祖、太宗、仁宗、明宗、高宗、世宗……沒一個走脫的,被罵得最厲害的昭宗皇帝還開玩笑說“不被人妒是庸才,不被臣罵是庸帝”,隻要把事乾好,想吵架就吵唄,聖人乾嘴架也不是含糊的。但前提是能乾事,隻會磨嘴皮子的,皇帝多半將人丟到翰林苑、國史館去,那裡有一堆磨嘴皮子的,由得你們天天辯經論史去。崔希真能從台諫長官坐到門下宰相這個位置,絕不是隻會乾嘴仗的,在大事上,這位崔氏家主可從不含糊,是隱性的聖人一黨,所以才在門下宰相這位置上穩穩當當坐了十幾年。如今下一任的皇帝是他女婿,下下任的皇帝也是他的外孫女,隻要清河崔氏自己不犯蠢,繼續繁盛個四五十年不成問題。

“蕭氏之下,就是清河崔氏。子弟繁盛,人才輩出。崔世子與你父親同輩,是一位性度恢廓的人物。崔氏有他為首,子弟齊心,不會亞於蕭氏。一個家族源遠流長,其一在於存道不毀,其二在於子弟同心,這比人才輩出還更重一分。……”

蕭琰騎在馬上,心裡回想著大伯父昨日說的話,結合赴京前父親和四哥的提點,心中緩緩勾勒出對清河崔氏的初步印象。

車馬很快到了永昌坊,從坊府門進入崔府。

世子崔光弼一身寬袖博帶的禮服,外穿玄色繡金螭紋的錦麵毛氅,僅袖口露出三寸黑色油亮的鋒毛,容貌白皙俊雅,又有恢弘博廣的氣度,領著他的幾位兄弟和四五位子侄在正門前相迎。

蕭晀也是一身寬袖博帶的禮服,外穿深青色織方勝紋錦麵毛氅,氣質溫雅如古玉,下了馬車,帶著蕭縑、蕭珖、蕭瑄、蕭琰四位子侄上前,合揖見禮。

“定柔兄一年不見,風采依舊啊!”

崔光弼笑聲宏朗,與蕭晀相見親熱,把臂入內。

眾崔氏子弟也迎著蕭琰幾人上了石階,進入大門。

桓門內廳堂東側的暖閣內已經燒了地龍,眾人入內分賓主坐下,笑語相敘喝了兩盞茶。崔光弼這才起身邀蕭晀入內拜見父親。

蕭晀起身,隻帶了蕭琰隨行。

崔光弼心中微訝,卻沒有絲毫顯現。

肩輿一路往北,入內桓門後到了崔氏家主的起居院子。

崔希真今年已經七十一歲,比聖人還大幾歲,按理七十應該致仕了,聖人卻仍留著他在門下侍中的位置上——朝中內外都清楚,這是要等新皇登基後才退。

他的頭發和胡須都已白了大半,精神卻很矍鑠,梳著一絲不苟的發髻,穿一身鬆綠色寬袍大袖衫,袖擺一直垂到榻上,袍上繡著幾朵銀線菊,莊重,素雅,清貴。那些過去的歲月深刻如刀,在他臉上刻下了一道道深深的溝壑,然而無法掩去他的神采氣度,反而因為歲月的蘊蓄更讓人覺出一種精深的睿智,令人在他麵前就生出一種不可測度的威敬感覺。

蕭琰跟隨伯父入到暖閣便解下了麵具。

崔光弼目光所及便是一震,眼中瞬間掠過驚震、疑惑等情緒,卻快不過一眼,便儘數斂去。

“世伯,這是靖西的嫡三子阿琰。——阿琰,前來拜見世伯祖。”

蕭晀回首笑容溫雅。

蕭琰應道“是”,上前行禮拜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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