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四六章 上元節(四)(1 / 2)

蘭陵風流 君朝西 21243 字 10個月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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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bsp&nbsp&nbsp&nbsp眾人一聽她唱的這曲,都哈哈大笑,跟著唱:“今日美人棄我去,青樓珠箔天之涯。”男郎都向女郎做出個“儂好無情”的眼神,眾女哈哈笑,接著踏唱,“天涯娟娟嫦娥月,翠眉蟬鬢生彆離。心斷絕,幾千裡,夢中醉臥巫山雲。覺來淚滴湘江水,湘江兩岸花木深。美人不見愁人心。美人兮美人,不知為暮雨兮為朝雲。”

&nbsp&nbsp&nbsp&nbsp這又是一曲情歌。

&nbsp&nbsp&nbsp&nbsp上元燈節踏歌,就是要踏情歌,才有眉來眼去的意味。

&nbsp&nbsp&nbsp&nbsp雖然眉來眼去的人未必真個有意,但這種歡快灑脫又帶著幾分曖昧的情調正是眾多青年男女喜歡的,也是上元夜踏歌久盛不衰、讓人沉迷的原因之一。

&nbsp&nbsp&nbsp&nbsp他們這群男女都是容貌英俊絕美,出類拔萃,風姿氣質又都卓異,十分引人注目,踏起歌來更吸引人眼目,歌唱得好,舞踏得好,那笛音也是一絕:仿佛是笙歌雜遝中的一道清流,無論什麼音都壓不下它。原先踏歌的兩群人都停下來,轉到燈樹這邊,看得入迷,不由圍在他們的圈子外跟著踏起來。

&nbsp&nbsp&nbsp&nbsp氣氛更加歡快熱烈了。

&nbsp&nbsp&nbsp&nbsp連續六曲反複踏歌下來,眾人都跳得汗微微了。

&nbsp&nbsp&nbsp&nbsp笛聲一停,中場歇息。

&nbsp&nbsp&nbsp&nbsp圍著踏歌的兩群人都知情識趣的退回原地。這邊這群郎君娘子一看就是高門出身,他們踏歌時可以湊一堆,踏歌後再湊過去就是沒有自知之明了。

&nbsp&nbsp&nbsp&nbsp仆從一一端上茶盞。

&nbsp&nbsp&nbsp&nbsp眾人笑著喝完一盞茶,意猶未儘,繼續踏歌。

&nbsp&nbsp&nbsp&nbsp這回不再手牽手連袂踏歌了,而是男女兩兩成雙,各組一對踏歌。

&nbsp&nbsp&nbsp&nbsp但蕭琰算作郎君,他們這行人也是六男七女,女郎多出了一個。

&nbsp&nbsp&nbsp&nbsp李梓嵐便笑說:“我來吹笙,給笛音伴奏吧。”

&nbsp&nbsp&nbsp&nbsp鄭宜嘉溫柔慈憫的眸子瞥了一眼孫楫,從之前的踏歌她就看出:這位孫三郎約摸對新安縣主有幾分意思。她溫雅的臉龐露出微微笑意,溫柔聲音道:“縣主還是讓我先歇一會吧。”轉頭看向垂著半透紗帳的帷幕內坐榻,向著榻上那無限美好的身影微一襝身,聲音帶著恭敬道,“宜嘉獻醜了,彈琴為和,給高人的笛音伴個奏。”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沒有,榻上這位吹笛貴人絕對是樂道大家,她覺得自己聽過的笛音中沒有誰比得過這位的。

&nbsp&nbsp&nbsp&nbsp李翊浵清聲一笑,也不回她,慵懶倚著憑幾,隻覺旁觀這幾對男女的眉來眼去很有意思。

&nbsp&nbsp&nbsp&nbsp李梓嵐默默皺眉,她也覺察到了孫楫對她有幾分意動,鄭六娘子是在退出避嫌,但她對孫楫並無意思,便轉頭看李群玉,輕雅聲音道:“阿姊,咱們換個位置吧?我沒你高,可能跟不上孫三郎君的步子。”

&nbsp&nbsp&nbsp&nbsp他們這眾男女中,孫楫是最高的,李梓嵐身高倒數第二,隻比十六歲的獨孤緋高出一點點。

&nbsp&nbsp&nbsp&nbsp李群玉眉毛微揚,道聲“好啊”,回頭對元雍道:“元三,你可要顧好新安的步子。”

&nbsp&nbsp&nbsp&nbsp元雍風骨雅致一笑,應道:“好。”

&nbsp&nbsp&nbsp&nbsp在場的多半是聰明人,心裡都嗬笑一聲。

&nbsp&nbsp&nbsp&nbsp孫楫斂了下眼:他這是被新安縣主委婉拒絕了。心裡有些遺憾,卻也立即放開了,英俊肅穆的臉龐沒有什麼變化,沉穩有風度的向汝陽縣主做了個請的姿勢。

&nbsp&nbsp&nbsp&nbsp李群玉心忖這孫羽楫其實是不錯的,決定替堂妹先看著——未必就比崔七差了。

&nbsp&nbsp&nbsp&nbsp其他幾人也都組了隊:蕭琰和慕容優,裴融之和慕容湄,元雍和李梓嵐,韋應己和獨孤緋,獨孤紹和李英蓁。其中獨孤紹是最不開心的,為嘛他還得跟李英蓁一組?他想與蕭琰或元雍換伴的想法被兩人“無情”拒絕了,大家哈哈笑,都覺得看他跟定襄縣主“眉來眼去”更有意思。獨孤紹一臉幽怨看大家,“你們這群無情無理的家夥。”眾人哈哈大笑。李英蓁哼哼哼的冷笑。獨孤緋同情的看了二哥一眼:誰讓你跟縣主和離呢?——唉,二哥,你好自為之。

&nbsp&nbsp&nbsp&nbsp笛聲清越響起,隨後,清雅琴聲加入。

&nbsp&nbsp&nbsp&nbsp六對男女兩兩踏歌。

&nbsp&nbsp&nbsp&nbsp曲調是《南歌子》。

&nbsp&nbsp&nbsp&nbsp仍是慕容湄領歌,踏唱道:“一尺深紅勝曲塵,天生舊物不如新。”

&nbsp&nbsp&nbsp&nbsp噗!好幾人心裡噴笑,這首詞選得,真是太合意境也太促狹了!

&nbsp&nbsp&nbsp&nbsp眾人踏歌跟唱道:“合歡桃核終堪恨,裡許元來彆有人。井底點燈深燭伊,共郎長行莫圍棋。玲瓏骰子安紅豆,入骨相思知不知。”

&nbsp&nbsp&nbsp&nbsp踏歌的選歌很重要,因為同一曲調下,有不同的詩詞,必須在聽到樂聲起調時就清楚是哪支曲調,並瞬間選出詩、詞為歌,這是很考究功力的,不僅要對曲調和詩詞嫻熟在心,還要合乎意境;不僅要合乎有意境,還要有意趣,領歌者的品味和底蘊就反映在其中了。

&nbsp&nbsp&nbsp&nbsp慕容湄作為領唱顯然是很合格的,選的歌都合大家心意,也合意境,這首詞的最後一句“入骨相思知不知”,最有意韻的就是那個“知不知”:眉來眼去的郎君女郎,有誰心中有意,有誰悅君兮,望君知呢?

&nbsp&nbsp&nbsp&nbsp李群玉笑著踏唱一聲“知不知”,眉毛矜雅斜挑,向孫楫飛了個意味深長的眼神。

&nbsp&nbsp&nbsp&nbsp孫楫沉了下眼,這是……鼓勵?

&nbsp&nbsp&nbsp&nbsp他要下定決心去追求定襄縣主嗎?

&nbsp&nbsp&nbsp&nbsp孫楫的目光變得深邃。

&nbsp&nbsp&nbsp&nbsp另一廂獨孤緋甜美軟糯的聲音唱著“相思知不知”,眼睛脈脈含情看著韋應己。

&nbsp&nbsp&nbsp&nbsp韋應己微微垂眸,睫毛遮了半眼,憂鬱的貴氣,微帶寂寞的風情愈發明顯。

&nbsp&nbsp&nbsp&nbsp獨孤緋的眼裡有著著迷,又有著一分惆悵。

&nbsp&nbsp&nbsp&nbsp相思知不知,誰對誰有意,誰又中意誰呢?

&nbsp&nbsp&nbsp&nbsp一曲踏唱兩遍,曲子一變,又成了清新輕快的采蓮曲。

&nbsp&nbsp&nbsp&nbsp大家嘻笑起來,目光看向蕭琰和慕容優這一對。

&nbsp&nbsp&nbsp&nbsp這兩人,就是一對蓮。一是琉璃蓮,一是雪山蓮。

&nbsp&nbsp&nbsp&nbsp慕容湄的眉梢眼角飛笑起唱:“越溪女,越江蓮。”

&nbsp&nbsp&nbsp&nbsp眾人一聽頓時又笑了,踏歌接唱:“齊菡萏,雙嬋娟。”

&nbsp&nbsp&nbsp&nbsp蕭琰不由好笑,心道:二嫂明明知道我是女郎,這是故意調侃我和阿丹呢。

&nbsp&nbsp&nbsp&nbsp她與慕容優的眸光交融而笑,踏歌唱道:“嬉遊向何處,采摘且同船。”慕容優踏步旋身,轉圈,白底翠綠纏枝蓮紋的襦裙飛揚開來。

&nbsp&nbsp&nbsp&nbsp蕭琰笑著向慕容優伸出手去——關係親近的踏歌男女,轉圈時可以拍手相擊。

&nbsp&nbsp&nbsp&nbsp慕容優綠眸漣漪,笑容清美,伸出掌去與她手掌相拍,踏步旋去。唱到“時逢島嶼泊,幾共鴛鴦眠”時,蕭琰踏步轉圏,慕容優也笑著伸出手掌去,與她相拍,唱到“襟袖既盈溢,馨香亦相傳”和“薄暮歸去來,苧蘿生碧煙”時,兩人都錯步交臂,手臂一挽,旋身而過,極其賞心悅目。

&nbsp&nbsp&nbsp&nbsp裴融之和慕容湄也這般交臂而踏,其他人的組合就沒這麼親近了,都是踏而不近身,隻眉來眼去,身體卻不會碰觸。

&nbsp&nbsp&nbsp&nbsp采蓮曲之後,是生查子。

&nbsp&nbsp&nbsp&nbsp慕容湄選了一曲元夕的情詩,於是舞風一下由清新輕快變為柔軟纏綿。

&nbsp&nbsp&nbsp&nbsp燈樹下踏歌的另外兩群人都在跟著這邊的曲歌而踏,但沒有人再圍在他們的圈子外踏歌,因為雙人對踏的群舞在旋圈時需要的場地比較大,不適合擠到一起。所以三群人是各占一方,同唱一曲歌,但各跳各的,氣氛同樣的熱烈。

&nbsp&nbsp&nbsp&nbsp到子夜時分,廣場上的踏歌沒有半分要散的樣子,上元節的踏歌,往往是通宵達旦的,據說有體力好的,從十四晚上踏到十六晚上,連續踏三晚上的。蕭琰他們沒這麼瘋狂,但都踏得興起,沒有現在就收場的打算。踏累了的,就歇一歇,喝盞茶,然後繼續踏。

&nbsp&nbsp&nbsp&nbsp李毓禎到朱雀門時剛剛子時。

&nbsp&nbsp&nbsp&nbsp她一身紫服大氅,翩然過來,墨紫冠下,額頭高潔,一雙淡漠涼薄的眸子,映著千樹萬焰的燈火,那些璀璨的光輝卻如點點沉入幽水,雙眼如深淵一般森冷而幽邃。

&nbsp&nbsp&nbsp&nbsp她的眼睛看著蕭琰和一個清美如雪中蓮的女子在歡快熱烈的踏歌。

&nbsp&nbsp&nbsp&nbsp兩人擰腰傾胯,進,退,轉圈,都無比契合,配合的天衣無縫,仿佛天生一對。那雙琉璃般剔透又璀璨的眸子,和那雙清新如雪山蓮的綠眸交融,同樣的純淨,仿佛清晨吹過的風、雪水浸潤的蓮、池水洗過的琉璃,乾淨、通透、不染塵滓。

&nbsp&nbsp&nbsp&nbsp跟隨在公主殿下身後的尉遲亭、□□幾人都看呆了。

&nbsp&nbsp&nbsp&nbsp此情,此景,此一對人……

&nbsp&nbsp&nbsp&nbsp四名侍衛和兩名侍女心裡都想說:好生相配。

&nbsp&nbsp&nbsp&nbsp忽地都打了個寒戰——穿著裘氅竟然打寒噤?

&nbsp&nbsp&nbsp&nbsp□□和關夏對視一眼,兩人都默默撫額:殿下不會和蕭十七打起來吧?

&nbsp&nbsp&nbsp&nbsp李毓禎解了紫氅,扔給關夏,露出裡麵的紫綾袍,步伐颯然的走了過去。

&nbsp&nbsp&nbsp&nbsp蕭琰和李英蓁突然都感到一股壓迫力如冰寒的潮水湧過來,兩人踏歌步子一滯,轉頭往那邊望去。

&nbsp&nbsp&nbsp&nbsp李英蓁呀一聲道:“殿下來了。”

&nbsp&nbsp&nbsp&nbsp直稱“殿下”而不加封號的,除了太子外,就隻有準儲君了。

&nbsp&nbsp&nbsp&nbsp獨孤紹驚訝的回頭。

&nbsp&nbsp&nbsp&nbsp蕭琰側眸望去的目光與李毓禎森涼而幽邃的眸子一觸,心中一寒,讓她油然想起燕然河穀初見李毓禎時那眼神——那是有著莫測殺意的眼神。

&nbsp&nbsp&nbsp&nbsp蕭琰身子一僵。

&nbsp&nbsp&nbsp&nbsp慕容優綠眸隨之望去,頓時神色詫然。

&nbsp&nbsp&nbsp&nbsp那踏步而來的女子是……

&nbsp&nbsp&nbsp&nbsp氣場好生強大。

&nbsp&nbsp&nbsp&nbsp還有種莫名森然的感覺。

&nbsp&nbsp&nbsp&nbsp蕭琰側眸輕聲道:“是秦國公主殿下。”

&nbsp&nbsp&nbsp&nbsp慕容優眸中掠過恍然,難怪氣勢這麼強。

&nbsp&nbsp&nbsp&nbsp李毓禎的紫綾袍子在料峭春風中翩然,颯颯飛袂,輕俊飄逸,卻又給人一種獵獵的淩厲感覺。

&nbsp&nbsp&nbsp&nbsp笛音倏止,琴聲跟停,眾人的踏歌都停了下來。

&nbsp&nbsp&nbsp&nbsp李毓禎颯然而近。

&nbsp&nbsp&nbsp&nbsp“殿下。”眾人紛紛行禮。

&nbsp&nbsp&nbsp&nbsp李毓禎薄涼幽邃的眸子掠過眾人,帶著幾分漫不經心,聲音清涼如夜風,“遠遠看見你們踏歌,人、樂、歌、舞,均是精彩絕倫。”

&nbsp&nbsp&nbsp&nbsp眾人笑起來。

&nbsp&nbsp&nbsp&nbsp李毓禎眸光看向鄭宜嘉、孫楫和慕容湄姊妹。

&nbsp&nbsp&nbsp&nbsp四人都是初次見秦國公主,依年序上前見禮。

&nbsp&nbsp&nbsp&nbsp鄭宜嘉當先行肅拜禮,“滎陽鄭氏嫡支長房嫡三女行六,鄭宜嘉拜見秦國殿下。”

&nbsp&nbsp&nbsp&nbsp李毓禎道:“鄭六娘子是佛門居士?”

&nbsp&nbsp&nbsp&nbsp鄭宜嘉溫柔聲音回道:“是,我七年前持戒。”

&nbsp&nbsp&nbsp&nbsp李毓禎淡笑頷首,“鄭六娘子芳華之齡,就能持心守戒,甚是難得。”

&nbsp&nbsp&nbsp&nbsp眾人看向鄭宜嘉的目光都帶著兩分詫異。

&nbsp&nbsp&nbsp&nbsp佛門居士不是一般的俗家信眾,除了不限婚姻嫁娶外,其他方麵和出家僧人一樣,要嚴格持守戒律,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二十五六歲就持戒的女郎更是罕見。看鄭六娘子那一臉慈悲仁憫,真個似佛門比丘,沒準以後真的出家,難怪二十五六還是未婚娘子。眾人都覺得恍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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