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七二章 磨道(1 / 2)

蘭陵風流 君朝西 16194 字 10個月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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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bsp&nbsp&nbsp&nbsp兩旁風物如箭射而退,不,比箭射還快,至少蕭琰是看不清楚的。慕容絕去的速度比她來時更快——此時她提著蕭琰,不需要再遷就蕭琰的速度。

&nbsp&nbsp&nbsp&nbsp蕭琰閉上眼,默默調轉內息止血。

&nbsp&nbsp&nbsp&nbsp到了榆林學舍的時候,她身上已經不再滴血了,但渾身鮮血漉漉的,看著也足夠駭人。

&nbsp&nbsp&nbsp&nbsp琴聲如泉流漱石,從爬滿青翠綠藤的院牆內傳出。

&nbsp&nbsp&nbsp&nbsp慕容絕提著人翻牆而入。

&nbsp&nbsp&nbsp&nbsp廊上侍女先是“呀”一聲,看見滿身血的蕭琰,嘴巴又驚詫一聲“哦!?”

&nbsp&nbsp&nbsp&nbsp獨孤靜卻是神色寧謐,連琴音都沒亂一下,笑道:“千山學長,嗯,不對,是慕容宗師了——還有蕭學弟,好久不見。”

&nbsp&nbsp&nbsp&nbsp蕭琰已經能動了,被慕容絕放下來立即離她一丈遠,抬起血糊糊兩隻手向廊上行了一禮,道:“獨孤學長,冒昧打擾了。”翻牆而入真不是她的意思。

&nbsp&nbsp&nbsp&nbsp慕容絕看起來與獨孤靜頗為熟稔,一偏身坐到廊欄上,冰冷如寒雪的聲音道:“還是學長。”下頜向蕭琰抬了抬,“帶了個傷員,勞煩一治。”

&nbsp&nbsp&nbsp&nbsp蕭琰心中腹誹,這冰山還是能多說幾個字的嘛。

&nbsp&nbsp&nbsp&nbsp獨孤靜一笑,從善如流的轉回原來稱呼,“學長這是和蕭學弟切磋了?”說話間,素白手指拂弦變音,飛泉漱玉的琴音便如春風拂林,春雨潤物,青草拔節而起,濃鬱的生機從琴音中潺潺而出。

&nbsp&nbsp&nbsp&nbsp蕭琰立即盤膝而坐,瞑目調息,配合琴音療傷,但聽了兩個調子卻“呼”的跳起,在院中拉開拳架,內氣隨著琴音流轉,每一拳擊出,都落在琴音的節奏上。她打的鍛體拳又與往日不同,不是猛烈的砰然氣爆,而是柔如枝條拂擺,就像跳綠腰舞一般纖轉動人,然而每一振臂,頓拳、彈腿間,丈許外的石井內都飆起一道水柱。

&nbsp&nbsp&nbsp&nbsp獨孤靜幽謐的眼裡掠過一抹驚訝,唇邊泛起微笑,心道:果然是極有天資啊,這麼瞬間就能體悟到音律中的“陰陽相生,萬物生焉”的意境,以柔中有剛、剛中有柔的拳法相和,將治傷和淬體結合起來,不愧是殿下看重的人;也難怪,千山學長要親自出手了。

&nbsp&nbsp&nbsp&nbsp蕭琰覺得這一曲琴音來得極好,讓她在劍陣中凝練的內氣更加凝實,血肉筋骨和經脈也在琴音治療的愈合中隨著她鍛體的內氣再次得到了淬煉,更加堅韌,內腑暗傷也被這音波蘊含的生機力量滋養,同樣得到了淬煉,這可比她自己打鍛體拳的治愈效果好上數倍。

&nbsp&nbsp&nbsp&nbsp曲調落音,蕭琰恰是收拳,節拍合的渾然天成。

&nbsp&nbsp&nbsp&nbsp侍女見她長身玉立於院中,仍然一身血衣,卻是神姿清朗之極,仿佛晴朗夏空中的圓月,清輝湛湛,光華澄透,就連那血染的衣衫也完全不覺得汙垢了。

&nbsp&nbsp&nbsp&nbsp蕭琰鄭重向獨孤靜一禮,道:“多謝獨孤學長。”

&nbsp&nbsp&nbsp&nbsp又向慕容絕一禮,“多謝千山學長指教。”

&nbsp&nbsp&nbsp&nbsp慕容絕雖然出手狠,但對她凝練內氣卻是極有幫助的,蕭琰也真心感謝。彆人對她是好意還是歹意,以她澄淨又敏銳的心是能辨識得很清楚的。

&nbsp&nbsp&nbsp&nbsp獨孤靜微微笑道:“互助互益。觀蕭學弟練拳,對我也有啟發。”又輕柔一笑,如春風拂過柳枝,說道,“歡迎學弟常來療傷。”

&nbsp&nbsp&nbsp&nbsp蕭琰聽著這話有些囧了……這是祝願她經常受傷?

&nbsp&nbsp&nbsp&nbsp慕容絕已經代她應下了:“明日再來。”

&nbsp&nbsp&nbsp&nbsp蕭琰嘴角一抽,預料到明日自己又是血花朵朵開了。

&nbsp&nbsp&nbsp&nbsp慕容絕仍然翻牆出了院舍,仿佛不知道有院門這回事。蕭琰估計獨孤靜主仆已經習以為常了,沒見人家一臉見怪不怪的樣子?沒準慕容絕就是省得相送的麻煩,乾脆翻牆出入——以她這簡潔峻峭的性子真做得出來。蕭琰眨了下眼,覺得自己也還是躍牆出去吧,沒見人家侍女佇在那都沒開門的意思麼?哎,她都被視為千山學長一路的了。向獨孤靜行了一禮,蕭琰“嗖”一下就躥出去了,不過是從院門旁邊的牆上躥出去的,好歹是從門上過了。

&nbsp&nbsp&nbsp&nbsp獨孤靜噗哧一笑,覺得這個“學弟”的性子果如夫子所說的:“很不錯”,待人守禮卻又不失灑脫:若真個是拘泥言行的,武道上怕也走不遠;但灑脫到放縱卻又惹人嫌了——至少,她不喜歡。蕭悅之,恰到好處。

&nbsp&nbsp&nbsp&nbsp蕭琰不知自己一個舉動讓獨孤靜好感上升,她掠身落到院舍外,便見慕容絕眸如冰雪,寒浸骨,似嫌她拖遝,等她出來後就隻一句“明日北鬥”,便如箭而去。

&nbsp&nbsp&nbsp&nbsp聲音未落,就隻見一袂白衣了,蕭琰仍然抬手向她離去的方向行禮道:“學長說的是。”

&nbsp&nbsp&nbsp&nbsp南鬥劍陣對她的壓力的確不夠,若非慕容絕出手,今日在劍陣內凝練內氣就不會有這樣的效果了。

&nbsp&nbsp&nbsp&nbsp慕容絕雖然冷漠,對她的事又自作主張,蕭琰卻沒有放在心上,隻要是待她好的,結果也是對她好,這些小節她不會計較。雖然慕容絕性冷,話少不好溝通,但蕭琰覺得那是人家性子,不能強求,最多心裡腹誹兩句,實際卻是敬重的,否則,也不會對她這般持禮尊重。

&nbsp&nbsp&nbsp&nbsp她目送慕容絕白衣消失後,才轉身往北舍而去,心忖千山學長離去的方向不是回西舍?

&nbsp&nbsp&nbsp&nbsp略略奇怪了下,轉念想到她是靖安司的中郎將,或許下午須回京城衙署視事?想到靖安司她又想起陸諧的案子——改日得問問千山學長,陸諧的案子落定沒有?

&nbsp&nbsp&nbsp&nbsp她當然不是關心陸諧,而是心念著陸諧的罪名如果落定,陸家在朝為官的嫡係人員會受什麼牽連?家主陸識降爵、貶職應該是肯定的——這會對陸家有什麼影響?對陸家的姻親又有什麼影響?蕭琰可是記得,沈清猗的嫡母陸夫人就是陸識的胞妹,吳郡陸氏的嫡長女。

&nbsp&nbsp&nbsp&nbsp蕭琰關心的是,這事會對沈清猗的生母在沈氏有什麼影響——而目前,她是無法斷定的。至少,得看案子落定後,對陸識的牽連有多重——這就要牽扯到世家之間的博弈了,以及聖人和太子對陸氏的態度……李毓禎的態度也很重要:如果她想打擊陸氏,就會趁這個機會壓下去;如果想扶持陸氏,就會高拿輕放。

&nbsp&nbsp&nbsp&nbsp蕭琰轉著這些念頭,身形穿梭林間,回了北舍。

&nbsp&nbsp&nbsp&nbsp安葉禧見她一身血驚蹦起來。“傷已經好了,你驚什麼。”蕭琰笑著讓她備水,除衣沐浴後,換了一身湖綢寬衫。出來已是午膳時候,安葉禧去廚舍提了補血的食膳。蕭琰用後,在樹林內散步了兩刻鐘,回來就進書房寫信。

&nbsp&nbsp&nbsp&nbsp所謂“文武之道,一張一弛”,蕭琰下午沒再練武,因為明日還有高強度的訓練,讓身體適當休息一下,才能以更好的狀態應戰。

&nbsp&nbsp&nbsp&nbsp蕭琰覺得慕容絕還會出手。

&nbsp&nbsp&nbsp&nbsp如果北鬥劍陣不能壓製她,她一定會再次親身體會到封血劍的冷酷無情。

&nbsp&nbsp&nbsp&nbsp一劍千山,萬裡封血——前者說的是她出劍如千重劍影的威勢,而後者說的就是她劍下的屍體流出的鮮血能彙總成河,如果冬季冰封,就是血封萬裡。

&nbsp&nbsp&nbsp&nbsp蕭琰覺得,如果累積三個月下來,她身上的血約摸也能流出一條小溪了……

&nbsp&nbsp&nbsp&nbsp便在給講武夫子蕭遲的信中調侃自己說:“望前途,一片血色。”覺得二曾伯祖收到這封信,讀到這裡時肯定會大笑,然後眯眼喝一口酒,說:“美人劍下,血色也風流。”蕭琰忍俊不禁,這真是好美人的夫子說得出的話。但死在千山學長封血劍下的人,估計不會有這種“風流”情懷。

&nbsp&nbsp&nbsp&nbsp她又以愉快的心情給阿娘寫了信——這封信是要明天送出去的:她答應過阿娘,每天給她寫一封信,由安葉禧巳時送到書院東門外駐紮的池澤手中。有這麼一位登極境後期的前控鶴衛做專職信使,蕭琰覺得肯定安全。當然給阿娘的信中隻是提了千山學長對自己的幫助,對自己的受傷隻是略提幾字。

&nbsp&nbsp&nbsp&nbsp寫完信,又看了一個時辰的書,便到了晚膳時分。依然是補血的膳食,蕭琰用罷晚食,便換了缺胯袍,帶上安葉禧去南舍拜訪劉學長,被隨從歉然告知:“某家郎君今日外出曆練了,可能近期都不會回書院。”蕭琰表示遺憾,回舍後熏香靜心,練了一個時辰的字,洗漱後上榻,冥想,入寢。

&nbsp&nbsp&nbsp&nbsp次日,天光未亮,蕭琰依舊卯時起,到竹海冥想吐納,然後練拳,辰時二刻回學舍,沐浴朝食,辰正時分出門。

&nbsp&nbsp&nbsp&nbsp出得院門,果然又見那一襲白衣寒似雪,正從青翠茂盛的林中走出來。

&nbsp&nbsp&nbsp&nbsp蕭琰這回沒等慕容絕開口說“走”,上前行禮叫了聲“千山學長”,就自覺的跟上了。

&nbsp&nbsp&nbsp&nbsp很快到了鐵牆森立的劍陣巷,這回是入北鬥七星劍陣。申王給她的第二塊號牌就是預約的今天,顯然也是料定南鬥劍陣壓不住她,隻進一次,不會進第二次。

&nbsp&nbsp&nbsp&nbsp北鬥陣的巷子比南鬥陣更寬,七名玄衣劍士腳踏七星位,抱劍而立,蕭琰還未入陣,就感到一股寂滅之氣。

&nbsp&nbsp&nbsp&nbsp她拔刀行了個武者禮,七人持劍回禮。

&nbsp&nbsp&nbsp&nbsp蕭琰收刀入鞘,一腳跨過入陣的白線,便覺如入死地,劍陣所及的這方天地,仿佛元氣都被抽空了一般,讓人覺得窒息,連她的內息都有些凝滯。

&nbsp&nbsp&nbsp&nbsp這方天地的元氣當然沒被抽空,而是被劍陣禁錮了,隻流轉在七人所踩的星位上,供七人所需;而攻陣者卻得不到元氣的補充,一入陣就等於是在打一場沒有補給的消耗戰,遲早內力耗儘而倒。

&nbsp&nbsp&nbsp&nbsp故而,南鬥劍陣稱為生之陣,是以元氣過盛殺人;而北鬥劍陣稱為死之陣,是以元氣虛竭而死人。

&nbsp&nbsp&nbsp&nbsp蕭琰先試探了兩拳,再攻出十幾拳後,就琢磨到這北鬥陣的奧妙。

&nbsp&nbsp&nbsp&nbsp和南鬥劍陣一樣,這北鬥陣的七位劍士功力也相差無幾,因常年配合,彼此十分熟悉,聲息相通,心心相印,縱橫合擊,互相呼應,擊首則尾應,擊尾則首應,擊腰則首尾皆應,應變十分奧妙。而且七人功力相連,她一拳擊出,隻是與其中兩道或四道劍光相擊,卻等於與七人的內力同時作戰,而且合擊力道遠遠超出了七人連合總力。

&nbsp&nbsp&nbsp&nbsp所以這北鬥七星陣又叫北鬥七轉陣,因為每人都是七轉,蕭琰等於是和七七四十九位登極境後期劍士的內力之和在作戰。

&nbsp&nbsp&nbsp&nbsp所以蕭琰入陣就感到了壓力。

&nbsp&nbsp&nbsp&nbsp最要命的是她的內力得不到補充,而劍陣中的七人卻可以吸納元氣,借助七人內力連合構成的大循環,轉化元氣為內力,生生不息。

&nbsp&nbsp&nbsp&nbsp但蕭琰的眼力和悟性都很高,十幾拳後就看出破陣的關竅,隻要擊倒魁杓相交的天權位劍士,搶占天權位,北鬥劍陣就會失去鬥身和鬥柄連合的樞紐,從而被攻破。

&nbsp&nbsp&nbsp&nbsp但蕭琰入陣的目的不是破陣,而是借劍陣疊加的壓力淬煉內氣,所以她並不用以巧破陣的方法,而是以力抗陣。

&nbsp&nbsp&nbsp&nbsp但是她的內力得不到補充,必須以快打快。

&nbsp&nbsp&nbsp&nbsp心念一定,她出拳如風,瞬間就是四十九拳,每一星位都擊出七拳,每一拳都是橫山摧的力道。

&nbsp&nbsp&nbsp&nbsp便見拳影如網,劍光也如網。

&nbsp&nbsp&nbsp&nbsp拳風與劍氣相撞,不間斷的力道如雷震一般,爆破出氣流,尖嘯著衝向鐵巷牆。

&nbsp&nbsp&nbsp&nbsp在慕容絕彈指下,儘皆消弭於無形。

&nbsp&nbsp&nbsp&nbsp半個時辰過去了。

&nbsp&nbsp&nbsp&nbsp一個時辰過去了。

&nbsp&nbsp&nbsp&nbsp七名劍士越打越心驚,就算是登極境後期圓滿,這也太牲口了吧?

&nbsp&nbsp&nbsp&nbsp還是不吃草的鐵牲口!

&nbsp&nbsp&nbsp&nbsp這都有上萬招了吧?!沒有元力補充,居然還不見內力虛竭之狀,反觀他們的內力都已耗去大半了——儘管有劍陣的元氣補充,但補充的速度終究比不上急劇的消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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