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七五章 揚州(2 / 2)

蘭陵風流 君朝西 7856 字 10個月前

&nbsp&nbsp&nbsp&nbsp沈清猗知道父親雖然“且作糊塗”,卻並非不知後宅那些爭鬥,隻是他對妻妾素來多情又溫柔,不想摻進女人的鬥爭中去,如今說這話,便是真心為女兒考慮。

&nbsp&nbsp&nbsp&nbsp沈清猗心歎一聲,她的父親對每一位子女都很好,是位合格的世家父親,不會亂了嫡庶之分,卻也不會薄待了庶出子女,隻是對自己的母親來講,不是良人――父親的真情給了太多的女人,母親又能占幾分呢?

&nbsp&nbsp&nbsp&nbsp她壓下心頭的複雜,誠心向父親行了一禮,道:“敬諾。”

&nbsp&nbsp&nbsp&nbsp行禮送彆畢,道瀟子回身灑然一甩袖,道:“先不安頓了。去你們日常商議的地方,說說疫情。”

&nbsp&nbsp&nbsp&nbsp“喏。”道門派到這邊的藥師負責人正是道瀟子的八弟子至和,他聞聲應喏,便與觀主應鶴在前領路,往住持茶室去――那裡已成為藥師們商討疫情的地方。為了進出方便,茶室內改置禪椅高案,水磨磚地上也撤了白葦席,眾人不用脫履即入。

&nbsp&nbsp&nbsp&nbsp依序落座後,道侍上了煎茶,道瀟子拿盞喝了一口,便問至和:“疫情如何?”

&nbsp&nbsp&nbsp&nbsp至和已經五十一歲,頜下長須,道袍下身材清瘦,眼圈下也隱有青色,說話的聲音卻是不疾不徐,給人一種踏實感,“眾位醫家對疫症的判斷有些分歧,要講清楚疫情,得從頭講起。”說著目光看向在座的太醫丞胡汝鄰和醫學博士常燾,向常燾頷首道,“具體情況還是揚州醫官局最了解――有勞常博士。”

&nbsp&nbsp&nbsp&nbsp醫官局負責人常燾今年剛剛跨過六十大關,胡須還是烏黑的,隻是兩邊鬢發有些花白,矮胖的身軀墩實,但那雙浮泡眼下的青黑之色卻比至和嚴重得多,連聲音都有些嘶啞了,聞言也不客套,直接講起了疫病的開端。

&nbsp&nbsp&nbsp&nbsp這些疫案中已經有提,但沒那麼詳細,沈清猗和至桓都是認真傾聽。道瀟子卻靠在椅上半眯著眼,拿著茶盞時而啜一口,也不知是不是在認真聽。但包括胡汝鄰和常燾在內都沒什麼異色,道門藥殿的長老向來都是煉丹的,如何會有心思去研究疫病?這位長老過來不過是體現道門對疫情的重視,這已足以讓胡、常二人心中感激了,遇到這麼猛烈的疫情誰還會想爭功啊?隻盼著來援的醫家越多越好。

&nbsp&nbsp&nbsp&nbsp常燾說疫情的時候,胡汝鄰端著茶盞,暗暗注意著沈清猗與至桓兩人。

&nbsp&nbsp&nbsp&nbsp去歲庭州鼠疫時,他正在負責一項重要的藥研方劑,是由另一位太醫丞曾祖望率醫過去,回來後就提到道門的十幾位藥師,其中最出色的就有至元、至桓這二位。

&nbsp&nbsp&nbsp&nbsp而至桓就是胡汝鄰曾經共事的同僚鐘敬亭,十年前在太醫署就很有名,三十七歲已經是主管一科的醫正,是少負奇才的人物。胡汝鄰那時也是醫正,和鐘敬亭是同僚,年齡卻比他大了十六歲,可稱其父輩了,而這位前程遠大的後輩卻在任醫正的三年後就遞了辭呈,說悟道要辭官靜修,令署中嘩然。但居官之人忽然悟道而辭官為僧或道,在大唐並不是奇談:易學高僧一行出家前任職司天台,西明寺住持如淨出家前任職太府寺;嵩陽觀觀主含虛出家前任職國子監,景陽觀觀主法邃出家前任職刑部……鐘敬亭在其中還不算官高位顯的,不過在長治朝算是頭一位,引起了一番談議,但時隔不久就被另外的新鮮事給衝淡了,直到無人提起。

&nbsp&nbsp&nbsp&nbsp但胡汝鄰卻是個心思極細的,便關注到在鐘敬亭之前就有一些地方名醫“失蹤”了,在鐘敬亭之後也有一些名醫辭館或遊曆無消息了……當時他心中就有各種揣測,至曾醫丞一行從庭州回來,與太醫署高層說起包括至桓道師在內的道門藥師都是誰誰誰,眾人都恍然了,原來那些醫家是“出家”“遊曆”到道門藥殿去了。胡汝鄰心中有些豔羨,卻不算太嫉妒,藥殿名聲雖高,他卻是俗人,舍不得這紅塵富貴,兒孫環繞,豔羨兩下也就罷了。

&nbsp&nbsp&nbsp&nbsp這位至元女道師曾醫丞曾重點提到,似乎是藥殿的重要人物,但不知其名姓和出身,然觀其行止氣度,必是世家才能養得出那種不是浮於表麵的優雅――但胡汝鄰斷沒想到,這位的世家出身竟是如此驚人,吳興沈氏之女啊。

&nbsp&nbsp&nbsp&nbsp然而更令人吃驚的是:這位世家女竟然是道玄子孫藥王的親傳弟子!

&nbsp&nbsp&nbsp&nbsp胡汝鄰仍有些不可置信的感覺,任誰在城門口聽到監殿長老說“這是我師兄道玄子的醫道親傳弟子”都要呼吸停滯一下,不,兩下,胡汝鄰就覺得他現在心跳還有些不正常。

&nbsp&nbsp&nbsp&nbsp實在是太年輕了啊!

&nbsp&nbsp&nbsp&nbsp醫道不比其他,必得有豐富的臨床經驗,就算天資縱橫,沒有治病經曆,那也是紙上談兵。就拿鐘敬亭來講,祖輩、父輩都是京城名醫,自己從三歲起就背醫經,十歲就隨父親行醫,十五歲就能做助手,累積了十年的臨床經驗才選入太醫署。而這位沈娘子出身吳興沈氏這樣的甲姓世家,難道還能從小學醫?不可能有鐘敬亭這樣的家世便利,在醫道上的造詣能有多深?

&nbsp&nbsp&nbsp&nbsp胡汝鄰不由懷疑曾醫丞對這位女道師的讚譽了。

&nbsp&nbsp&nbsp&nbsp太醫署也有著名的女醫,但多是精擅產科和婦科,醫科的女醫很少,時疫科更是從來沒有女醫,更遑論治疫經驗豐富的女醫了。胡汝鄰並非時疫科出身,而是以太醫署副長官領隊,但他在醫科上的臨床經驗卻是豐富的,而疫病原也在醫科這個大類裡,隻是從敬宗朝起才獨立分為一科,但病症原理仍屬於醫科,如今目睹沈清猗這般年齡,不過二十三四吧?心中由不得生出懷疑。

&nbsp&nbsp&nbsp&nbsp沈清猗感覺敏銳,如何不知這位太醫丞在暗中觀察她?或許心中還在考量,懷疑。

&nbsp&nbsp&nbsp&nbsp她神色淡然,這種質疑的目光她在藥殿見得多了,比起胡醫丞這種隱晦,藥殿的藥師可是毫不掩飾,何況她還頂著“道玄子醫道唯一親傳”的名頭,彆說以切磋為名的考較,就是下毒試探都經曆好幾回,若非她有力的回擊,毒倒了幾個藥師,隻怕後麵還不得消停。這些藥師固然年齡都比她大,論年歲幾乎都是祖父輩了,入藥殿前也是民間或太醫署有名的大夫,醫治的患者、臨床的經驗不知比她多多少,但這又如何?論具體治病她不如這些老醫家,然而正因老於經驗,卻也局限於經驗,不敢大膽嘗新。而時疫若能用老方子,遵循以前的經驗,如何疫病不絕?

&nbsp&nbsp&nbsp&nbsp她勝於他們的,原本就不是經驗。

&nbsp&nbsp&nbsp&nbsp

&nbsp&nbsp&nbsp&nbsp

上一頁 書頁/目錄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