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一七章 母親(1 / 2)

蘭陵風流 君朝西 10820 字 10個月前

兩人從藥池出來,已經日薄西山。從酉時起就是藥廬的高峰期,兩人過來的時候還沒到酉時,沒遇到幾個人,出來的時候就遇到三五成群從藥池結伴出來的藍衫和白衫弟子,見到她們的青衫服色立即肅敬行禮。但一俟她們走遠後,就立即嘰嘰喳喳起來。

“這兩位宗師是誰啊?以前沒見過?”

“應該不是咱們主峰的。”

“看起來好年輕!”

“這有什麼奇怪的,淳於師叔去年晉宗師時才二十六。”

“噢難道這兩位也才二三十歲?”

“……不可能吧?”

“嗷難道你們不覺得,咱們劍閣的美人榜要換人了嗎!”

“嗷你不是一個人!”另一群弟子立即狼叫響應。

轉眼間出來的人都湊到一堆。

“你們覺得第一美是誰?哎我覺得好難分,一個冰川瓊樹,一個瑤庭玉樹,難分軒輊啊!”

“我覺得是瑤庭玉樹!啊啊看著就眼紅心跳。”

“我覺得是冰川瓊樹!高冷豔,嗷嗷我的菜!”

“滾你的!美人宗師是咱們大家的!”

……

“咦咦,那位高冷如雪的宗師好像是……啊啊是小師叔祖!”一位白衫的登極境弟子忽然瞪目叫道。

呼啦一聲,他被圍住了,師兄弟們捏著拳頭喀巴喀巴,師姊妹們斜著眉冷劍颼颼:“老實交待!”“抗拒從嚴!”“說!”

……

遠遠的聽見後麵那群嘰喳,蕭琰忍俊不禁,看了慕容絕一眼,心想:劍閣的弟子挺活潑的嘛。不過,學長例外。嗯,那個美人榜是什麼?劍閣不是應該隻有鬥劍榜嗎?忽地想起自己還是天策書院美男榜的第一,禁不住莞爾,心道,愛美之心,人皆有之,書院如是,劍閣弟子也概莫能外呀。

一路上遇到去藥廬的白衫和藍衫弟子,腳步匆匆,看見兩人後就停下行禮,然後又一路滴著血往藥廬去。蕭琰踩著腳下因為人流來往踏得多而十分堅硬的泥土路,忽然明白劍閣處處可見的紅褐色泥地是怎麼形成的了。

兩人隨著那白衫女弟子回到主殿殿群,從側廊入內,沿著無論向前還是轉折都是平直的石磚路往內,地勢逐漸在升高,登了好幾道長長的石梯,沿途遇到的人越來越少,景致也越來越幽靜,走過一座天然形成的風洞岩石垂藤蘿的假山後,便見前方叢叢紫荊圍出白石路,通向一座籬笆園院。

那園周圍編紫荊條子為籬,籬上交纏忍冬、薔薇、蔓長春花、棣棠、淩宵等枝葉細長的蔓生纏繞類。籬園內,遍植迎春、海棠、芙蓉、美人蕉、菊、梅等四時花卉,一花未謝,一花又開,四季花時都儘呈於一園中。去籬二十步,一道白石拱形牆將內外園分開,中開月洞門,通往內園。蕭琰目光穿過洞門,可見裡麵白石砌地砌階,石階廊上有白色石屋,越過拱牆可以看到白色的牆身和高聳的白色穹屋頂。

慕容絕忽然止步,冰冷漠然的眼睛有些微波動。

蕭琰心咦一聲,問道:“學長,這裡是……?”

“高園。”

“啊?”屋頂是挺高的。

“我住的地方。”

“啊??”

“我以前住的地方。”

“哦!?”蕭琰陡然扭頭,更驚詫的看向那一園子開得喧妍的花——這是學長住的地方?

那白衫女弟子也一臉詫色,原來這裡是慕容師叔祖以前住的地方,立即回道:“師叔祖,肖總執事說,閣主吩咐下來,您和無念先生就住在這裡。”

慕容絕神識進入內院,“這裡沒住人?秦師姊,秦正,樂正師姊,樂正羊,沒住這裡?”

“啊,秦師叔祖三年前升了刑堂總執事,已經搬去刑堂那邊。樂正師叔祖兩年前下山遊曆去了,還沒有回來。平時這裡隻有雜役弟子做掃灑。”

“我知道了。你去罷。”

“是。”那女弟子向兩人行了一禮,又悄悄睃了蕭琰一眼,才轉身離去。

慕容絕領著蕭琰穿過紫荊甬路,從籬門入園內。

蕭琰看著籬園內開得熱鬨的木槿、蜀葵、玉簪、美人蕉等鮮花,與冰冷潔白的石牆石屋穹頂相映,有種妍如春又冰如雪的感覺。嗯,但學長隻冰如雪了,哦,也是妍,不是鮮妍,而是冰雪絕絕的妍,就是那些弟子說的“高冷豔”,形容得很恰當。蕭琰心裡暗笑一聲。

穿過白色冰冷的石拱門,便見一地都是白色的石磚,北麵是白色的石廊,白色的石屋。院子很闊,幾有五百步,一眼望去,都是空曠的白。蕭琰掃見石磚地麵上有劍痕,就明白了這內院為什麼這麼空這麼闊。

院子很大,卻隻建了三間正屋,兩邊各有一間角屋,應該是廚房和溷室。慕容絕領她進入西起第一間屋,推開白木門,裡麵高爽闊,進屋更覺屋頂之高,穹頂處離地麵約有三丈,有種仰望高空的感覺。一道白漆屏風隔開內外室,室內俱是白木榻案,色-色潔淨,地麵也是白石鋪地,潔淨得纖毫無垢,讓蕭琰想到慕容絕的白衣勝雪——果然是千山學長住的地方。

她看了眼手中提著的青色竹篋,忽然覺得不能擱下去。又看了眼自己一身青色的劍袍,忽然覺得自己也不能擱下去。抬頭看向慕容絕,同樣的青色劍袍,穿在她身上就是白衣勝雪的感覺。

蕭琰哀歎一聲,“學長,我自慚形穢了啊。”

慕容絕轉臉看她,純粹乾淨的氣質,就算穿著一身血汙,給人感覺也是無比乾淨,因道:“你就算一身灰,也是乾淨的。”

蕭琰高興道:“那我去院中滾一滾。”

慕容絕冷嗬一聲,手按封血劍。

“哎學長,我是說笑的。”

慕容絕看她一眼,手一伸,將竹篋提過去,繞過白漆屏風走進一色白的內室,打開白木衣櫥,目光就一頓,說道:“我們的衣篋在這裡。”

蕭琰啊一聲踩著白襪子飄進來,立即想掩目,“早知道我用白皮篋。”那個黑皮篋真是刺眼。

慕容絕看她一眼——這是重點嗎?

“好吧,你師尊真貼心,竟然派人將我們的衣篋尋回來了。”

“嗯。”慕容絕點頭表示師尊很貼心。

蕭琰哼哼決定不嫉妒她,看著自己的衣篋,慶幸道:“這下我不用補袍子了。”

“你可以練習真氣控針。”慕容絕隨口建議,一邊打開竹篋,將兩人洗淨疊好的衣服取了出來,內衣擱在內衣格裡,衣褲分彆用衣架掛上。

蕭琰一想,“有道理。”伸手從衣櫥格裡拿了白木的針線盒,打開後嘴角抽了下,“你這裡隻有白線。”

慕容絕將她的藍色缺胯衫遞過去,說:“你可以繡朵花。”

“……花怎麼繡?”

“你不是會畫花?”慕容絕想起她畫的蝴蝶蘭、木香、綠花鐵線蓮送給自己,不隻形似,還將三種花的神韻把握到了七八分,“你就當真氣為筆,絲線為墨,衣衫為紙,大概,跟作畫差不多?可以繡白花鐵線蓮,簡單一點。”

差不多?

簡單一點?

蕭琰瞪著風刃割出的口子,想著鐵線蓮的樣子,“……我覺得,有可能繡成白蜈蚣。”

慕容絕說道:“你有替換的衣服,繡壞了當塗鴉。”走到白木臥榻前,伸手壓下牆上的一道金屬手柄,便聽一陣哢哢聲,白色的穹頂裂出一道弧形紋,從中間往兩邊滑了開去,露出上方的晚霞漫天。

蕭琰立時明白屋頂為何是光溜溜的不覆瓦了。若是在繁星滿天的夜裡,躺在地上望著頭頂的星河浩瀚,那是多麼愜意啊。哦,當然最重要的是修煉,劍道弟子的內功心法是星辰經,就汲取星輝的力量開辟劍脈。

她扔下袍子,躺在纖塵不染的白石地麵上,雙手作枕,深黑的眼眸望著漫天的晚霞,沉默了一會,開口承認道:“嗯,我是有些緊張。”

慕容絕盤膝坐在她頭邊,平靜的應了一聲:“嗯。”

不緊張不會扯之前那些話。

蕭琰說:“我知道,母親不在劍閣裡。她一向說話算話,說先天相會,就絕不會在洞真境見我。但我又存著萬一的期望,萬一呢,萬一母親在宗門呢。就算她不見我,我離她也是很近很近的。……隻是,這種‘萬一’的可能極小。以母親的性子,早不知周遊到哪個天涯海角去了。劍閣很大,有七十二峰,方圓數百裡,但對母親來說,很小。母親,是很大很大的天地。”

她手從頭下抽出,雙臂張開,說:“要天空這樣大。”她的聲音悵然,又有著憧憬向往,“我從小就期望,長大了和母親一起,將這麼大的天地都走遍,禦長風,架輕舟,沙漠,海洋,高山,深穀……”蕭琰忽然側眼看慕容絕,“你知道我最嫉妒的人是誰?”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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