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二六章 大事(1 / 2)

蘭陵風流 君朝西 8403 字 10個月前

申王與霍王離去,辰光已過酉時。

“神佑,你出宮後就去嘉國府上……”聖人低聲吩咐女兒。

“阿爹,我明白。”李翊浵扶著聖人走出太液亭,乘禦船出了太液池,坐肩輿仍從東內苑的延政門出宮,過了寬闊的橫街就是長樂坊,回府後,她換了件衣衫,便悄然去了嘉國公主的府上。

聖人禦駕回到寢宮,已經過了酉時三刻,便召太子入宮,共進晚膳。

這是父子倆聯絡感情的時候,自從聖人冊立秦國公主後,聖人與太子的父子感情就急劇升溫,除了每日教導政事外,隔三岔五還會召進太子用膳,內侍前去東宮傳旨的時候,東宮諸人都覺得尋常。

太子乘輿入了內宮。

入夜戌正二刻,東宮內侍回稟太子妃:聖人與太子敘話太晚,留太子在宮中歇寢,今晚不歸。——這也尋常,這一年來聖人孜孜教導太子,有時辰光太晚,就會留太子在宮中歇寢。

東宮便落鑰,不再留門。

……

在紫宸殿的清靜閣內,太子經曆了一番蕩轉輪秋千似的心上心下的過程,聽父親講完整件事,額頭上和內衫上全是冷汗,隻覺後怕不已,但從昨晚起就懸蕩的一顆心在胸腔子裡卻安定了,不再因為不明情況的猜測擔憂害怕而著不了地。

秦有自去茶水間端了熱巾子給太子遞上擦汗,又用乾燥的大毛巾,給太子的後背隔著,以免冷汗著涼。做完這一切,又無聲的退立到門邊。

聖人負著手在清靜閣內走來走去,冷聲說道:“事到如今,已經很明顯,這是一個陷阱,一個針對昭華的陷阱。”深邃的眼中閃著利芒,“對方已經知道,我們在懷疑他們研製禁藥,並查到了他們在南部灣的基地,索性放棄這個基地——以這個基地為代價,布下誘殺昭華的陷阱。”

他目光更加寒森,“那麼龐大的一座火山島,不可能隻在幾個洞眼埋下炸藥就能完全炸塌,必須全麵鋪點,這不可能是臨時所為——當昭華他們進入火山口時,那座火山就已經是提前布置的布滿炸藥的炸藥山了。”

太子握拳,“他們是要昭華粉身碎骨啊!”

雖然對軍器監研究院的火藥成果不是完全知悉,但太子也能推想到,要造成這樣一座火山垮塌,需要的炸藥量必定是驚人的,很可能要達數萬斤甚至十萬斤之巨,而對方不惜暴露隱藏幾十年的秘研火藥的秘密,並付出這麼大的代價,就是要昭華萬無一失的死!

太子感覺到了深深的危機,就好像有無數惡意的狼群在盯著他的女兒,隨時準備撲出致命的一擊。這次不成,那下一次呢?

聖人的神色嚴峻,“如今他們處心積慮想對付的,就是昭華。昭華一日不死,他們就一日不安。如果昭華這次大難得脫,他們以後的動作可能會更加瘋狂。昭華不畏艱險、遇難即上的性子也給了他們謀算的機會。”說到這裡,聖人深深歎口氣。

太子對李毓禎這一點也很頭痛,卻還是為女兒辯解一句:“她是修劍道的,總不能畏難而退。”

聖人哼一聲,“你還為她辯解,就是你縱出來的。”

太子心道:難道您沒縱她?還有齊王那些刺殺難道不是您縱容出來的?但他性子寬和孝道,即使對父親挑選皇嗣的冷酷方式很有看法,卻不會當麵對父親口出怨言。怪責到底,還是自己的身子骨不好,否則父親何以在擇嗣上這般艱難,而不得不行險峻之道?也不必服用延壽丹燃燒壽命來強健精力了。

太子想到這件事便泛起悲戚,誠懇的向父親道歉,“阿父,是我的錯。”

父子倆說的不是一件事,但感情卻是相通的。

聖人目光溫和下來,說道:“這也怪不得你。昭華任性起來,就是個犟牛犢子,誰都拉不轉。”他無奈的用了句民間俗語,又走了幾步,語氣沉緩的說道,“君子不立危牆之下。昭華必須有君子的重負,才不能這麼任性,以身涉險。”

聖人說的“君子”,顯然不是儒家說的“君子”。

君子者,君與子——帝君與太子。

太子看著父親,神情驚訝中又有著平靜,恭肅的道:“您已經決定了?”

聖人說道:“朕意已決。”

太子起身跪下,沒有謙遜的話,也沒有推辭不受的言辭,叩下頭去,沉靜的聲音說道:“孩兒明白。謹遵君父旨意。”

聖人看了他一會,滿意的說道:“太子,你很好。”

昭華有你這樣的父親,很好。

朕有你這樣的兒子,也很好。

***

次日是初二,七月已經過去,進入了八月。

聖人自從冊立秦國公主後,便不再五日一朝,後來隻是初五、二十五才視朝,初一、十五的朔望朝參則由中書令、侍中、尚書令三位宰相在宣政殿輪流押殿,百官有事直呈殿上,由宰相主持朝議,遇不決事再呈大內。今日是初二,不是聖人視朝日,也不是宰相的押殿日,淩晨卯初宮門開,百官入皇宮後便直入官署視事,不需上殿。

政事堂的正副宰相都是上午在政事堂,下午各回官署處事,諸位相公互相行禮打著招呼,各入了自己的公房,照例是先一杯茶,然後思忖今日的要事和行程安排。尚書令魏重潤的習慣是一到公房就寫今日計劃,當然重要事件他隻會用符號表示,很快書滿一頁紙,瀏覽了一遍,將“試點”二字圈了,這是重要的事。政事堂已經通過公利疾預衛生議案,現由太醫署修訂相關條款,目前要確定的,是在哪裡試點——京都是必需的,還有河西,以及諸道的上上州都可以施行,還有鄉村的試點,這要征詢一下墨平的意見……

“相公,中官來宣,聖人召見。”傔人的稟報打斷了他的沉思。

魏重潤立即起身,去內室的穿衣鏡前整理了衣袍儀容,從容的步出房去。出門便見中書令裴昶、侍中崔希真兩位相公也走了出來。三人互相頷首打了招呼,便隨廊下候立的內侍而去。

一行人出了政事堂,經宣政殿的西上閣門入紫宸門,進入紫宸殿。

紫宸殿是禁中內衙,既是大臣議政的內朝,也是皇帝的寢宮,聖人除了坐朝日在前殿外,平時召見大臣都是在東西暖閣,今日宣見三臣卻是在內朝的大殿議事。

崔希真三人都在思忖,這是有什麼大事?

三人脫靴入內,踏階上殿,見聖人一身赭黃龍袍,盤膝坐在禦座上,案幾上一摞奏章,正拿著一本翻閱,聽見足音,抬起頭來,眼見著眉俊眼亮,精神極好,冠玉般的臉上仍然隻有眼角幾道細紋,平添了歲月成熟的魅力,還是他們那位老了都要英俊無敵的聖人陛下,見了他們就開嘲諷,“朕等你們這些老胳膊老腿的晃顛過來,腰都要坐酸了。”

三人一聽聖人這常規的嘲諷模式,心裡一下安了,看來不是聖躬違和、大限已至,那就不是大事。

三位宰相踏上茵席,跽坐伏拜,“臣參見陛下。陛下萬安。”後麵一句說的真心誠意。

“朕安得很。”聖人笑道,“起來罷,都坐去。”

大唐宰相貴重,麵君皆有座,丹墀下東側一溜小方榻就是給宰相預備的,三人依序坐到三張方榻上。

聖人注目三臣,緩緩說道:“一大早將你們叫來,是有一項重要決議。”

不是“議事”,而是“決議”,三人聽聖人這麼說,臉上都露出驚訝又嚴肅的表情。

聖人的聲音沉穩,又有力,“朕三十二歲登極,嗣承祖宗大統,迄今已有三十八年。三十八年兢兢業業,不敢說功業彪炳千古,卻敢自認無愧於先帝交付基業,無愧於曆代祖宗,朕之治下,文成武就,大唐國勢昌隆,依然蒸蒸日上。朕也挑選出了足堪付予社稷的繼承人,大唐千世基業可待,朕心甚慰。”

三人聽到這裡,心裡都咯噔一聲,聽著怎麼像交待遺詔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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