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一七章 儘心,就是仁(2 / 2)

蘭陵風流 君朝西 6202 字 10個月前

堤壩上的軍民都知道,世子就在那裡。

河西蕭氏的世子,蘭陵蕭氏的世子。

人們已經習慣了,無論戰爭還是災難險情,永遠都有這麼一麵大纛立在河西人的背後,□□,永不倒下,堅定,永不後退。

這麵大旗就是河西人的精神支柱。

支持他們度過任何艱險。

兩百年來,從來沒有讓他們失望。

因為蘭陵蕭氏,永不倒下,永不後退。

赤色大油傘下固定著八盞玻璃風燈,將暴雨下的昏暗照得光明。蕭琮穿著鶻銜瑞草的世子裘袍,頭上戴著世子金冠,碩大的南珠嵌在冠中瑩瑩發亮,站在傘下給人明亮的感覺,仿佛暴雨中永不黯淡的珠光,給人溫暖和信心。他在世子袍外穿了件綠頭鴨絨油衣,腳上是一雙鹿皮高筒油靴,正一邊聽著官員說話,一邊望著遠處咆哮的洪水,目光溫和又沉靜。

此時他臨時兼著防汛司副都指揮使的職任,坐鎮受災最重的鄯善州,就近協調指揮抗洪事宜,昨天傍晚才急馳抵達州城,今日一早就在刺史與河道官員陪同下巡視河堤。

河道官員彙報堤壩情況後,刺史說起本州的受災和救災情況。

河西道的西部地廣人稀,鄯善州城內隻有三千多戶、一萬四千餘人口,現在洪水泛濫,各縣村鎮和牧場的難民紛紛擁入州城,幾天之內人口猛增至七八萬人。城內街巷、佛寺道觀、城牆根下,到處都是搭的簡易窩棚,堆放著*的行李,擠滿了一身狼狽的難民。

刺史府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平抑糧價,按《防汛律》的懲辦律條,敢漲價的糧商一律下獄,米糧充公賑災,並以十倍罰沒家產――這一嚴酷的律條從高宗立律起到現在,已經執行多年,斬落奸商無數,而且官報披露,臭名遠揚,影響子孫三代,很少有奸商敢頂風發這災難財,州城的物價平抑得很好;但一下多了六七萬人口,吃、住、防疫都是大問題reads;。

“……原本今年也是好年成,春小麥、玉米、大豆正待秋收,這一場洪水給衝沒了大半,還有棉花,天山南麓下的棉田毀得差不多了。”刺史心肝兒都在痛,鄯善州的天山棉是有名的貢棉,每年給州裡帶來多少賦稅啊,今年全泡黃湯了,“所幸積糧還有,加上道裡撥的賑災糧,這前一個月還是能周濟過去的。住的地方也統一安置,已經規劃在各坊區搭帳篷,置溷房和垃圾點,將難民分區遷入。城內各家藥鋪也都統一征調了,按鄰近地帶分區負責,並設置醫療點,還有檢疫隊巡視,做好治病防疫措施。……”

刺史一條條稟報著,雖然麵臨突如其來的洪災,卻也還有條不紊,一樁樁拎得清楚。如果蕭琮隻是防汛司的副都指揮使,刺史當然不必詳細說這些民政,但他還是河西世子。無論是世襲河西大都督的繼承人,還是世襲梁國公的世子,在河西人心中,就是河西少主,河西的所有事情當然得操心。儘管河西大都督隻管兵事,但蕭氏早已紮根河西,士農工商各行各業都把持,河西道的官員未必都是蕭派,但在這裡任官,要把事情做好,就不能不依靠蕭氏,何況治災這樣的事務涉及方方麵麵,有蕭氏出頭當然能省刺史很多力。蕭氏將河西當作自己的家園子,不管朝廷怎麼忌憚,但對河西的地方官來說有樁好處:蕭氏不會拆爛汙、拆家棚,毀了“自家的園子”,救災這種事必定會儘心儘力。

“使君考慮得很周到。”蕭琮溫和平靜的說道。

河西的州政長官都是實乾的,蕭氏看中務實,那些為官虛浮或是隻有嘴皮子功夫的,早已被蕭家的明查暗訪給弄下去,能留任的刺史未必都清廉公正,但都有一樁――是能乾實事的。蕭琮覺得這位陳刺史處理災務中規中矩,按著《防汛律》和《荒政全要》的條款辦事,沒有什麼出色的亮點――但能中規中矩的將這些事情辦好,治災就落到實處了。

治災民政方麵他沒什麼可補充的,帝國已經積累了兩百年救災的經驗,隻要官員認真去做就不會出岔子;蕭琮最關心的還是難民的搜救,這是救災最薄弱的環節。

洪水當前,首要是保堤,其次是賑災,維持災區秩序,然後是災後重建,不要造成流民。搜救災民往往是最為忽視的,除非有相當的人力及時去做。

蕭琮帶著隨從侍衛一路急馳過來,進入鄯善州境就看見淒慘的狀況,村莊房屋淹沒在洪水中,逃往州城去的難民拖兒帶女,失去親人的一臉悲痛麻木,但為了生存仍然要掙紮向前。看見蕭氏的赤底劍蘭旗幟時,那些難民遠遠的伏拜下去,一臉淒惶的臉上有了欣喜,悲痛麻木的眼睛中也有了光彩,那是希望,也是信任的亮光,希冀蕭氏能將他們拯救出苦海,信任蕭氏會將他們拯救出苦海。

那一刻,蕭琮深深的感受到:

蕭氏,是河西的蕭氏。

河西百姓信任蕭氏,蕭氏就應回報百姓以仁。

最基本的仁,就是保障他們的命。

蕭琮手中的人力沒法全麵搜救災民,但總要儘力去做。儘心,就是仁。

他在路上時就去信給父親,希望再調五千河西軍組成搜救隊。

梁國公收到飛鷹傳回的信權衡良久,同意調派三千人。

蕭琮已經從護堤軍隊中抽調人員組成搜救船隊和皮筏隊,這三千軍士趕到災區後,也加入其中,在洪水泛濫的河道上四處搜救落水和受困的災民。

但派軍隊搜救百姓的行動在軍中引起了一些非議,尤其在一位軍士因為救河中一對母女而不幸被洪峰卷走後,搜救軍隊的將領們都覺得不值――不過是些卑賤的村民,怎麼比得上他們精心訓練出來的士卒的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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