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晨起,蕭琰練武回來,沈清猗已經穿著寢衣在淨房盥洗,蕭琰自後抱上她纖腰,輕柔道:“怎不再睡會?還早。”沈清猗望著台鏡中兩人親昵貼著的臉,一笑說道:“還早?”往常這會她已經在書房晨讀了,輕語調笑,“雖是好眠,亦不可貪也,焉能紅鸞帳裡折意誌?”蕭琰一樂,端了臉道,“姊姊說的極是。”
這聲姊姊卻是叫得比卿卿還要柔膩。
沈清猗橫她一眼。
蕭琰低笑,“眼波回盼處,芳豔流水。”沈清猗哧一聲,“這是橫你白眼,誰跟你回盼了。”蕭琰立即又道,“秋泉慢轉眸波橫,底裡麗情多少。”
沈清猗失笑,一指點在她鏡中額頭上,“胡亂攀接。”
蕭琰咯笑一聲,才不管這是誰的詞句,她記性好,看過就記得,腦子又快,信手摘來就可組成對句,眨巴著眼道:“我的文采也是很不錯的。”沈清猗笑得一抖,叫她“蕭貼金”,自個兒往臉上貼金。蕭琰端了神色說:“我覺得我還可以叫蕭沾沾。”沾沾自喜也。沈清猗又笑倒,回頭在她臉上親一下,道:“是蕭悅卿。”卿卿使我悅也。蕭琰下巴在她肩上笑得直點,“這個好,這個好。”她願以百般悅卿卿。
蕭琰沐浴盥洗出來,沈清猗已經著好了衣,一襲天水碧斜衽長裙,暗織芙蕖連枝,清幽雅致。蕭琰忖著自己也要穿芙蕖紋的,目光在衫裙間流轉,問沈清猗道:“我們今天待家裡,還是出門去?”若是在家她也穿長裙。沈清猗為她取了那件蓮青如意暗花緞短褐,笑道:“今日還是去鶴泉峰,看妙景。”
蕭琰咦聲笑道:“昨日去了棲鶴澤,今日去哪處?”
沈清猗悠然含笑,“昨日觀了鶴,今日去浴泉。”
蕭琰一聽“浴”,眼睛噌的亮了,“是溫泉嗎?”她笑著,眼睛裡似有千顆星辰,刹那綻放,億萬星輝沐浴著沈清猗,笑嘻嘻吟道,“溫泉水滑洗凝脂,暗香浮動蕩瑤池。”
暗香浮動,蕩。
沈清猗看著她,忽然就很無語了。
片晌,她一臉端凝,歎息,“蕭郎識得歡滋味,從此節操是路人reads;。”
“噗!”蕭琰哈哈哈,笑得扶腰,一手搭在沈清猗肩上。
沈清猗端凝著臉。
蕭琰一邊兒笑一邊兒道:“我早膳時一定要多吃些粥呀餅。”
粥,餅,都是五穀所出。欲,欠穀也。她說多食粥餅,那就是不欠穀,“節欲”了。
沈清猗抬手揪她耳,嗔語:“歪扯!”
蕭琰哈哈的。
沈清猗終是端不住臉笑了。
笑聲從內寢隱約傳到廊上。
白蘇侍在廊上眼裡也有著笑。
心道主子這兩天的笑,比平常兩個月加起來還要多了。
真希望女君回來了就彆離開了,唉。
早膳時蕭琰說到做到,果然多用了一碗*脂米粥,沈清猗好笑道:“你的節操就被一碗粥揀回來了?”
蕭琰坐得端直,一臉正經,“我心中有偶,自有節操。”
沈清猗突然轉臉,便是噗哧一聲,待回過頭來,手指便點她下巴頦,清顏上容笑嫣然,道:“算你扯出了理。”
蕭琰嘻嘻的,歡快的用完那碗粥。
赤芍盛粥後就退身在後,眼睫微眨心嘀咕:這心中有偶,跟十七女君的節操有甚的關係?
膳罷撤案時,她悄問菘藍,菘藍低笑,一手半掩了唇說道:偶通藕,蓮藕豈不是有節?求偶曲曰鳳求凰,心中有偶,欲結為伴侶,豈不要操琴求之?合起來,不就是有節有操?
赤芍噴笑不已,難怪主子說扯出了理,這果然是有理,巧解,但最最重要的是,這是當著主子示愛,主子能不喜歡麼?哎喲喂,女君這說情話的本事真是厲害了,誇自己的話都成了甜言蜜語!嘖她得學學,沒準也能勾搭個俊俏丹徒。
兩人散步消食回來,白蘇已經收拾好了去溫泉沐浴的衣箱,蕭琰一手輕鬆提了,也不要侍女相隨,與沈清猗相偕而出,往鶴泉峰去。
一路也不趕,隨景漫步,娓娓而談。沈清猗說起鶴泉峰的泉:“有名的佳妙之泉就有七十二,其中六十四眼為冷泉,溫泉有八眼,均在南麵的流指嶺中,稱流湯八景,又稱浴湯無遮觀自在。”
“浴湯無遮觀自在?”蕭琰哈哈樂了,又帶著笑音念一遍,心下想了一遍“觀自在”,轉眼問道,“那冷泉稱為什麼?”
沈清猗道:“洗靜心。”
蕭琰默念:觀自在,洗靜心。
不,應該是:洗靜心,觀自在。
蕭琰來回體味,隻覺妙意無窮。
她想,太上長老說“多看看妙景”,或許是要她情融於景,景又寓情,在情景交融中觀自在?心裡嘀咕:道門的雙修,不就是在欲境中體天和麼?還有佛家參歡喜禪,好像也是以欲製欲以悟空□□?這就是以“有”參“無”?
她心裡思忖著,也說給沈清猗交流。
她們是道侶,既是愛侶,也是同道。
沈清猗含笑聽著,她從未擔心蕭琰修無情便會忘情於自己,彆人或會,但她不會——因為情和道,在她心中從來不是二選一,隻能存一的事reads;。情和道,在她心中分得很清楚。
沈清猗眼底輕柔,對她說道:“有情是人生,是相伴流淌的長河;無情是注入流淌長河的雪水,雖然冰冷,注入長河就是河水。”
蕭琰琢磨著,眼睛便笑得彎彎。
有情是人生,無情是歲月。
她們經受住歲月的打磨,就能有更長遠的人生。
她的情和道,並行不悖。——清猗懂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