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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般分說著,便到了晝食時分。
自從蕭琮病愈後, 就不再以書房為起居膳宿一體之地, 平時和沈清猗一起時,便在內院樓下的東閣用食, 若外院有客, 就在前院堂舍或東西閣子招呼,逢蕭琰過來的日子,便就近在書房的西次閣用膳。
三人在西次閣用過晝食, 漱口淨手,又回到書房繼續。
“秦州刺史哥舒夜, 賀法顯大師西行玉骨佛珠一串、和闐白玉佛像一座、金箔《金剛經》兩卷、和闐青玉木魚……”
蕭琰念著念著“噗”的一聲笑出來, “佛珠、佛像、佛經、木魚……這個哥舒刺史真的是在賀阿兄病愈嗎?”其他人的賀禮好歹都帶著藥材吧, 這位倒好,藥影兒都沒一個。
“阿琰以為呢?”蕭琮回眼笑著。
蕭琰哼了聲,“一看就是討好梁國公的!”
蕭昡崇佛, 天下皆知。
蕭琮一聽她語氣,就知她對父親有怨。
怎會不怨呢?蕭琮心歎, 換了他, 隻怕也是要怨的。
沈清猗淡淡的聲音道:“那和闐白玉佛像、金箔佛經、和闐青玉木魚倒也罷了,但那串玉骨佛珠, 是當年法顯大師西行求佛時帶回,多少貴家都求之不得,未料竟被哥舒刺史所獲。這番送出, 那是極舍得了。”
對蕭昡而言,這串佛珠可謂珍之又珍。
“所謂禮下於人,如此投其上好,豈無所求?”
蕭琰聽著這清冷如寒泉的聲音,心中怨懟仿佛被流水撫過,清靜下去。
便聽兄長道:“哥舒夜一身將略,卻被抑於秦州治民,心中難免抑鬱。永淳十七年,他在安西都護府任右軍將軍時,殺了麾下一員驕橫都尉,孰料那人卻是安西都護李常煦寵妾之兄……”
蕭琰恍然一笑。
原來這個倒黴的哥舒夜得罪了安西都護,所以被攆到一州當了刺史,想尋門路回到軍中。大唐以武立國,重軍功,雖然世宗文皇帝起大興文治,文官品級提高,但武將地位並沒有降低,與文官齊平,這個哥舒夜如果精於軍事而不擅於文治,想回軍中就很能理解了。
“他想調到河西軍?”蕭琰問道。
蕭琮點頭,“安西他肯定回不去了,隻要李常煦在。”李常煦調走哥舒夜,是因為哥舒夜這人桀驁不服管,李常煦早就看得硌眼,終於以內遷的方式搬了他,怎肯讓他回去?
蕭琰心中對那李常煦生了惡感,問道:“那個李常煦該不會是三原李或離狐李吧?”李衛公、李英公要有這樣的後人可真膈應。
蕭琮輕笑一聲,“隴西李。”
蕭琰“哦”了一聲,一副“果然皇族敗家子弟多”的表情惹得蕭琮又一笑,道:“李常煦是陳王次子,封信陽郡開國侯。”見蕭琰對陳王茫然,又解說道,“陳王是聖人的十五弟。”
蕭琰又“哦”一聲,心道原來是皇帝的侄子,這李常煦八成不怎麼受寵,不然怎會放到安西這麼遠的地方?便聽沈清猗寒涼聲音道:“這佛珠,父親恐怕不會受用。”
就算哥舒夜將才難得,就算梁國公蕭昡對李常煦不怎麼放在眼裡,但明麵上還得體顧麵子,畢竟安西都護府拱衛河西道西陲,麵上不能太打臉,這法顯大師的佛珠如果戴出來就太招人眼了。
蕭琮沉吟道:“這佛珠的確招眼。”
沈清猗寒眸沉幽,道:“上次隨母親去鬆鶴院看望太夫人,她老人家精神健朗,說起佛經故事頭頭是道,令人著迷。”
蕭琰聽得不解,怎麼就扯到太夫人了?
蕭琮卻眼眸一亮,拊掌而笑道:“祖母事佛甚誠,父親至孝,這些佛寶當然要孝敬祖母。”
如此,既不明麵抹了李常煦麵子,也對哥舒夜暗示了接納之意,這種人才是值得籠絡的。
蕭琰這時也聽明白了,心裡嘀咕這裡麵道道真多,還好她決定從武,嘴裡嘟嚨道:“這些彎彎繞繞的真討厭,阿兄以後也要這樣嗎?”她眉毛一揚,“我覺得做將軍比較好。”
蕭琮咦聲道:“為何?”
蕭琰一挺胸,“一切鬼蜮伎倆在武力麵前,都是檣櫓灰飛煙滅!”
蕭琮愣了下,哈哈大笑。
沈清猗寒冽的聲音道:“項羽再武勇,也沒敵過劉邦的鬼蜮伎倆,恃武者,通常是被陰謀家玩得檣櫓灰飛煙滅。”
蕭琰垂眉想了會,抬眸,光芒湛湛,聲音脆而堅定,“那是還不夠真正的強大!”
沈清猗挑了下眉。
蕭琮這邊皺眉道:“阿琰想當將軍?”他從十七話中聽出了這意思。
蘭陵蕭氏是有不少人當將軍的。
蕭氏顯盛是從南朝劉宋起,大梁開國高帝蕭道騫,就是南朝劉宋軍功起家,一路從裨將升參軍、護軍、將軍……大將軍,勇武縱橫沙場,代劉宋而立後,即下《宗族習武詔》,要求蕭氏子弟包括皇子都必須習武,以驅除胡虜、統一中原為誌。
梁高帝的詔書帶動了整個南朝士族興起向武之風,但這股風隻持續了高帝、昭烈、孝武帝三朝,至文帝時,文風又熾,士族莫不趨鶩,這股武風便消減了下去,皇族宗室即使有詔書壓著,也多半應付了事,又有幾人能耐得那種艱辛呢?連皇帝也睜眼閉眼,隻要明麵上過得去就行,真要這些皇子宗室上戰場,不定嚇得跌馬呢。正因武風大弱,文帝之後再過三朝,便被統一北方、崇尚武勇的大唐南下攻滅。及至鐵血女皇高宗朝時,蕭氏家主蕭铖以武奮起,重立梁高帝時蕭氏族規,勒令族中兒郎必須文武並重,此後曆代為將的不少,像蕭琮的父親蕭昡、七姑母蕭曈、八叔蕭昂,都是下馬能文、上馬能戰的允文允武之才。
在蕭琮的這些兄弟中,大哥蕭璋、三弟蕭琤、五弟蕭玳,也都是從五歲起紮馬樁,六歲練五行拳,八歲習橫刀……
隻有蕭琮例外。
他病弱這麼多年,早過了習武的年紀。
蕭琮也不希望蕭琰從武。
擅泅者溺於水,善飲者溺於酒,善戰者死於刀兵。
兵戈殺伐之事太凶險。
以阿琰的品貎風采,隻要學些詩文,到時薦舉入朝做個“清要”,尊貴又悠閒,還有他這個兄長護著,一輩子安享富貴、平平安安的,豈不好過馬上廝殺?!
蕭琰覷了眼蕭琮臉色,心中咯噔一下,她習武的事兄長還不知道,是隱瞞還是趁機坦白?
她一時犯了躊躇。
蕭琮越發皺緊眉毛,聲調提高了些,“阿琰?”
蕭琰決定坦白為好,抬眼道:“阿兄,我已經紮馬練樁好幾年了。”
蕭琮吃驚瞪眼,臉色霎時黑了。
蕭琰低著頭,她沒覺得習武有什麼不對,但瞞了兄長這麼多年,有些不好意思,眨眼說了個理由:“習武強身,不怕打架。”
不怕打架?
沈清猗眉毛挑了挑。
蕭琮也噎了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