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8 第四一八章 破命(1 / 2)

蘭陵風流 君朝西 6760 字 10個月前

“嗡!”蕭琰的道心引起共鳴, 澄靜的識海內泛起一道金波, 靜謐的蓮台也從內往外透出一道琉璃光華,好似大千世界綻開一道細小的光門,奧妙流轉:穿過光門,就是恢弘浩大、瑰麗神秘的世界。

這是頓悟的機緣!

大道終歸一, 思想上累積的感悟觸發了蕭琰的道心, 貫通了她對武道的感悟。這種機緣相當難得,可遇而不可求。蕭琰卻遏製住了自己的渴望,以極大的自製力將心神從那道光門前□□。頓悟可以是一瞬,也可能是漫長的時間。而此時此刻,相比難得的頓悟, 她認為還有更重要的事:她和堂弟蕭橋的談話還沒有結束;他們的午膳還沒有用完。

若被其他修者知道, 她放棄機緣難得的頓悟,就是為了這麼兩個原因, 必是要痛心疾首的罵她蠢了。

蕭琰沒有想是不是愚蠢, 她隻是遵從本心而行。她敬重蕭橋的道, 就要敬重他們之間有關此道的談話;她覺得食物是自然的恩賜, 又以人間巧思烹飪出千樣百態, 這就是最質樸的天人合道, 所以飲食曰味道,味中即道。她從這份大食炒飯中品嘗到了廚子做飯時思念遠方親人的味道、廚子做皮塔餅時虔誠祈禱的味道,味中即道, 味中有情, 這種融入食物的情感更不能辜負。

她淨了手, 撮手進食前對蕭橋笑說道:“咱們說話歸說話,不可廢了眼前之食。能儘心享用美食,也是人生的一大幸福。”

蕭橋的表情卻是凝重又嚴肅的,他輕輕歎了口氣,然後抬手在膝蓋上拍了一下,又歎了一口氣,聲音抑揚頓挫,說:“道不同,不相為謀。”

說罷拿起餐具盤中的鑲銀銅柄圓勺,將大盤裡濃香的炒飯利落切隔成兩份:一人一份,涇渭分明。

跟著他又將圓盤裡疊放的皮塔餅,以及魚肉、霍姆斯醬等餅料也儘皆分盤:你一份,我一份,涇渭分明。

道不同,就不能同行。

蕭琰看著他分盤沒有阻止,待他分完盤,點了下頭,說:“道不同,不相為謀,嗯……這是個道理。”又點了下頭,說,“孔聖人還說過一個道理:君子和而不同。”

蕭橋神情嚴肅,“這是‘雲端’和‘人間’的根本對立,不在‘和而不同’之內。聖人的道理的確有範疇,不是絕對;但雲端和底層,是上下不挨的兩個圓,隔著天塹,怎麼和而不同?”語氣犀利。

蕭琰點了下頭,抬手表示:先用食。“食物涼了蘊味就會消散,天上人間就在那裡,咱們晚半時說也不會跑。”起手用食。

蕭橋見她表情深刻又專注,食物入口又溢出一種怡然,渾身都散發出一種滿足和舒暢。他不由一口氣噎在胸口,有種說不出的無力。然而,胃中沉下去的食欲卻汩汩冒了出來,他忽然也就沒了說下去的心思:天大地大,飲食為大。他帶著幾分意氣的撮手用食,拿餅蘸醬,深覺要比堂姊吃得更香才解氣。……舌尖上的愉悅延伸開去,豐富而有層次的香味衝淡了他胸中的塊壘,讓他從身體到心靈都愉悅起來,又回複了他平常如陽光般光芒四射的活力。

兩人靜靜用完午膳,出了餐樓安步當車作消食散步,往中央商圈的外區行去。之前的話題重又說起。蕭琰說道:

“你知道維度,按理學的概念,三維構成空間,加上時間一維,四維就是時空。按我們修行者的說法,維度為世界。道藏說,大千世界;又說,三千世界:三千大世界,三千小世界。若我們所在之宇宙為大千世界,那大千之外還有大千。我們這個人間統治的世界,按佛經說法,就是恒河一粒沙,是無垠的大千中,一個有限的小世界:無論雲端的宗師,還是地上的小民,相對大千世界,都是螻蟻。”

蕭琰說道:“這就是命。”

她的聲音平靜,澄澈的眸子向著天空中的陽光,卻是燦然的光芒。

“破界,就是破命。”

“蜉蝣如果不能破掉它朝生夕死的命,那它隻能是蜉蝣的命。”

“鯤若衝不出海底,成不了扶搖上九天的鵬,那它隻能是窩在海底的鯤命。”

“我們的祖先,從直立行走而起,就是破命。生命發生質的變化:從此,我們成為了‘人’。幾十萬年之後,人再次破命,於是,有了巫。巫起神滅,人這個世間的主宰,號稱萬物之靈。”

蕭橋的眉毛微微聳動,身為蘭陵蕭氏的子弟,其上又有宗師級的母親,縱然沒有資格知道人族遠古史的秘密,但也能從各個方麵的痕跡推敲出:道門遠古神話中的“巫”很可能是真實存在的,他們很可能就是現今修行道統的遠古起源;巫與神的戰爭也是真實的。——蕭琰的話無疑證實了這些推測。而巫與神的戰爭,也將世界打成了“洪荒”,巫創造的道統由此衰落、凋零;否則今世的道統不會是隱世存在,而是盛大繁榮才是。

進一步的,蕭橋加深了他另一個推測:人族的起源未必就是《人族發展簡史》說的那樣,天地自然而生的生靈。或許,恰如十七堂姊舉例說的,是某種低等生命質的躍升?那是什麼生命?總不能是蜉蝣。他不由得心潮湧動,默默按捺下去聽堂姊說:

“命無休止,破了一層命,又有新的命為桎梏。”

“我們不能停步。有些人上去了,有些人還在下麵,但不能因為大多數人還在下麵,就要打落上麵的人,封掉向上的路。這就是畏懼強大,而毀滅強大,最終,我們都會桎梏在這一層的命中,再不得向上。”

一層層破命,就是生命層次的提升。道曰:長生。

“長生之道,不是追求長久的活著,而是追求生命的永恒向上。”這是蕭琰的道。

每進一步,就是打破舊的命,進入新的命。

如果破命終止,人的命也就定了。“就像生命的金字塔,永遠桎梏在某一層的平台上。”

……

蕭琰說完,蕭橋還在思考著。

兩人沿著林蔭道而行,旁邊寬闊的馬路上,隨從駕著馬車騎著馬不遠不近的跟隨著。

蕭橋思索良久說道:“十七姊的意思是……進化?”

他語氣略有些遲疑,覺得這個詞不能完全表達自己的意思。“進化”是個史學詞,創造於高宗時期發行的《人族演化簡史》中。按這個詞在人類簡史中的本義,隻是智力進化,顯然蕭琰說的“破命”的內涵不止於此。於是他頓了一下,加了一個定義,“生命的進化?”

蕭琰也想起了那部簡史,微微笑了一笑。雖然人族是從猿類動物進化而來,這是個真相,但是不能告訴天下人,當年高宗皇帝就下令翰林史局編寫了一部關於“人族起源演化”的史書,告訴天下臣民,人不是西洲帝國說的神創造,也不是華夏神話說的女媧用泥巴捏的,人是天地自然孕育而出的生靈:最初是智力低下的原始人,經過幾十萬年的進化,才發展成為高智文明的人族。簡史強調的是進化的三要素:“勞動、思考、創造”,高宗的目的是教化大唐百姓以勤勞為榮,思考、創造才能讓自己變得聰明,改變人生,重點在於智力進化,生命層次的提升則隱晦於書中……是文字背後的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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