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琰哈哈糾正她說:“‘采’表讚賞時要單用,不能用‘很采’。”王後恍然大悟,“那采不采?”蕭琰又想笑,剛想應聲“采!”,忽然一道嘹亮的歌聲,仿佛長號聲般,極有穿透力的響在廣場的歡騰中。
蕭琰驚訝望去。
一位年輕健美的歌者縱身躍上了王宮廣場西麵的圓柱歌台,清亮高亢的歌聲一出腔,就贏得了人們的歡呼狂噢聲。
我覺得可以和天上的神仙相比 [注]
蕭琰一愕又一笑。
年輕俊美的歌者遙遙看著她,彈著裡拉手琴,引吭高唱:
能和你遙遙的麵對麵站在一起
看你微笑是這樣的令人歡喜
噢,美神啊
你的眼神,使我的心
在我的胸腔中這樣跳動不寧
哎呀!尉遲亭心裡叫一聲,這是表白?十幾萬的人王宮廣場對著使臣高唱情詩?!哎呀!哎呀!他得記下來記下來回去向殿下說……使臣記室心裡笑得要打滾,克裡特人太有意思了,這比待在長安皇宮有意思。
兩位副使互相對一眼嗬嗬而笑,大唐使臣能得克裡特公民熱情喜歡,甚美甚美。
廣場邊上整齊肅立在紅毯一側的大唐使團成員先是驚呆而後哈哈笑起來,互相你眼望我眼,大家意見一致,右臂舉拳一齊大喝:“采!”
這是唐人喝彩的表達。廣場上的歌者和民眾雖然不懂其意思,但笑容和手勢是不需要翻譯的語言,周圍手拉手踏步跳舞的公民都哈哈一聲,跺足呼應一聲“噢!”
歌者繼續高歌。
……
“啊,年輕真是好啊。”大祭司長又微笑詠歎。
柱廊上的幾位法導師都注意到——大祭司長這次用了“年輕”;前幾次用的都是“年青”。
他們用的是法師語,巫祭庭稱為巫語,和世間普通語言相比一個精奧就是不會有同音詞彙,“年輕”和“年青”當然是非常明顯的兩個詞音。
勒布雷從神識空間取出裡拉琴就唱道:“年輕是詩啊,年輕是歌。年青是朝陽啊,噴薄萬丈。”
……
能容納十萬人的廣場當然不止一個圓柱台,也當然不止一個歌者,跟著廣場四方十二根圓柱台上都跳上了歌者,第十三根圓柱,即立在廣場中央的最大的圓柱台也跳上去了一位歌者——蕭琰剛回頭說“好!”是讚歌者唱得好,也是回應王後之前的意見征詢,王後一邊高興點頭對國王說“親愛的,快快,我已經迫不及待要和蕭跳一曲了。”話音沒落眼又一亮哈哈笑起來,對著蕭琰後方舉起手臂高呼,“阿瑞斯!來吧,歌詠者!”蕭琰回頭看去便一呆。
阿瑞斯托勒?!
王後一臉榮光對她說:“阿瑞斯是王國第一歌者。”那笑容神采仿佛歌者桂冠比兒子是個法導師更讓母親感到榮耀。
蕭琰驚歎“呀!”一聲,跟著一臉專注傾聽的神情,王後笑得更容光煥發,親切的挽著蕭琰手臂向前走了幾步,一邊向阿瑞斯揮手,高呼道:“把奧普洛斯比下去。”
奧普洛斯就是第一位歌者,也是被克裡特公民瘋狂熱愛的歌者。
阿瑞斯托勒已經脫下了外麵的紫色希瑪申,露出裡麵的白色希頓長袍,解了右邊的扣針,袒露出肌肉健美的半邊胸膛和右邊胳膊,左手抱著裡拉琴,從王太子變成了克裡特第一歌者,王宮的侍從侍衛和大臣們都噢噢踏足助威。
祭司殿十三層的柱廊上勒布雷的聲音吟唱到“年青是朝陽”時,這位歌者桂冠渾厚宏大的聲音從王宮廣場一波波傳出,在柱廊上法導師們的“鷹眼”中,無形的音波一圈圈蕩出去又回旋……
年輕的阿波羅啊 [注]
晨曦將你搖醒
你駕上太陽車,登上碧藍的天穹
沿著山巒和海波開始漫行
生命的朝陽剛剛升起
……
年青的阿波羅啊
你站在天穹當中
拉開弓,光線是你的箭
射殺那喜愛黑夜、害怕白日的“欺騙”
有了你輝煌的光線
萬物競長的大地就生氣勃勃
天地充滿你光輝的存在,而霧氣
讓開路,人們擁抱青綠的大地
……
“可惡!”
歐羅頓使臣心腹猛然氣惱的叫一聲,放下鏡筒一臉陰霾,仿佛蒙上一層霧氣。
“這是含沙射影!”
大食使臣的心腹拍著窗怒道,眼中寒光閃閃,如果目光是箭,那王太子已經被射成了篩子!
喜愛黑夜、害怕白日的“欺騙”……
霧氣讓開路,人們擁抱青綠的大地
誰是“欺騙”!
誰是“霧氣”!
這分明是含沙射影!
影射聖教蒙騙世人!
影射帝國是籠罩大地的黑霧!
可惡!
可恨!
可殺!
……
柱廊上勒布雷的歌聲和著歌者桂冠的歌:“年輕是生命的華章啊,誌氣和理想剛剛開始。年青是蓬勃的朝陽啊,勇敢上升。沒有猶豫,沒有動搖,破開霧氣,露出天地……”
……
王宮廣場上歡呼齊聲唱起了“阿波羅啊,年輕的神!你的眼神照亮了我的心……”
歐羅頓使臣和大食使臣都沒有說話,隻是冷靜銳利如鷹的視線盯著鏡頭那邊,盯在王太子臉上,又逡巡著,掃尋人群中大唐使臣的臉……
蕭琰在大唐女性中很高,即使在大唐男性中也是顯眼的,但被身材普遍高大的克裡特大臣和侍從圍成一圈簇擁擋著,就不那麼顯眼了,但使臣如鷹的銳眼還是盯住了她——她的臉色專注,目光看著歌者,眼神明亮,燦然若光,讓人想起歌中“年青的阿波羅”……
使臣眯了眯眼,目光更銳,如箭簇淬著冷光。
蕭琰驀地抬眼,然後再回頭。
“啪!”
“啪!”
兩處拱形窗下先後響起兩道脆音。
大食使臣和歐羅頓使臣手中一輕,臉色鐵青又帶著心悸的看著自己的手,細細的粉灰從兩手和指間落下。
兩位使臣手中的望遠鏡已經成了房間的灰塵。
兩位使臣心腹都嘶了口氣。
——隔著兩裡遠,隻是一個眼神!
如果想要殺了他們,豈不是也隻需一個眼神!
大食使臣揮手拂去塵灰,冰冷的眼眸看了廣場一眼,說道:“言語的毀謗,輕如塵沙。在真主的光輝照耀下,無所遁跡。我們首要警惕、要消滅的,是這種對手。”
“是,馬提姆將軍。”心腹垂首行禮,從窗口見到情況立即奔過來的使團屬下也垂首行禮,應聲堅定鏗鏘。
“真是敏銳……暴力呀。”
相比大食使臣的冰冷鏗鏘,歐羅頓使臣顯出伯爵的優雅,嗬嗬一笑,慢條斯理的整了整衣袖,抬頭對心腹書記官和奔進來的使團成員微笑說道:“看到沒有,我們最可怕的對手不是言語上的。言語上的毀謗咱們帝國的馬蹄就能將之踐踏。阿波羅?嗬,世上隻有一位神的光輝。”他抬手在胸前優雅的劃個十字,“最可怖的對手,是不動舌頭動手。喔不,咱們的對手隻動了一個眼神。諸位,知道我們此行的任務是多麼嚴峻了。年青人們——我們的意誌永遠年青,無所畏懼,為了帝國,不惜一切完成任務,至高神在上。”
眾使團成員肅然應道:
“為了帝國!”
“不惜一切!”
“至高神在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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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引用薩福和雪萊的詩修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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