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裴知綏不遠不近地跟在沈偃身後,直至出了禦花園,身前的人才停下腳步,回頭看她。
殘陽似血,孤雁飛過高高的宮牆,停駐在某處宮殿的簷角上,四周靜謐無聲,裴知綏靜靜聽著裙擺下方的滴水聲。
沈偃忽然開口:“你是何時習的水?”
果然要問這個問題。
她幼時曾失足溺過一次水,此後便不大愛靠近有水的地方,後來又是如何通的水性?要從前世的一個冬日說起。
她清楚地記得,那是冬至的前一日,京城下了一場大雪,謝府後院的小湖結了層厚厚的冰,彼時謝雲湛忙於羽林衛的事務,經常宿在外頭,她本就喜靜,撤了大半的下人,顯得府邸裡愈發空落落的。
癱在屋子裡實在悶得慌,裴知綏隻身朝院子走去,連琇瑩都沒帶。
踏出屋門幾步,垂眸望見結冰的湖麵上有一團陰影。她往前邁了幾步,看清楚那是一隻落了單的孤雁,不知何時受的傷沉入湖中,冰冷刺骨的湖水慢慢奪取它的生機,而後一場大雪將它凍在下麵。
這讓她想起了少時在宮牆內曾救起的那隻奄奄一息的稚雁,她小心翼翼地將其捧在懷裡,用自己的體溫暖化它,悉心照料它翅膀上的傷,最後在梧桐樹下放由它回歸天際。
那隻稚雁許是長大了,過了一段自由自在的日子,停歇在樹梢時被人打傷,再度落回牆內,眼睜睜看著自己的生命一點點流逝。
她頭也不回地進了屋,半晌又走出來,手裡抄了把尖錘,猛地往冰麵上鑿去。
那個湖說小也不小,死雁被凍在湖中央,隨著尖錘的一次次猛擊,厚厚的冰層終於有了動靜,裂縫從湖中心蔓延至湖邊,像一朵綻放的冰花。
裴知綏不帶情緒地繼續鑿著,直至冰麵被鑿出一個小洞,她伸手探入湖麵將死雁撈了出來,像幼時一樣把它捧在心窩溫暖著,手中的小東西卻遲遲沒有動靜。
她想起屋子裡有暖爐,便要往湖邊走去,剛走一步,看似厚實的冰麵倏地裂開,撲通一聲人被拉入湖底。
下人們焦急地伸手拉她,她本想就這樣沉入湖底,隨她的至親而去,猛地想起懷中還有一隻孤雁,她要將它放到屋子裡的火爐旁。
懷揣著這個念想,她撲騰了幾下靠近冰麵的斷處,任由下人們將她拉上去。
她大病一場,之後便通了些許水性,那隻孤雁卻早早地死在寒冬前夜。
這一世的沈偃,並不知道這些。
裴知綏的唇抿成一條線,心裡早就備好了應付的答案,話到了嘴邊卻怎麼也說不出來,隻是麵無表情地盯著眼前人,頭發濕漉漉的,像一隻水鬼。
沈偃彎了嘴角,“不願說也無妨。”
頓了頓又問道:“謝雲湛那邊,你打算如何處置?”
她想也不想便道:“我明日會去同舅舅商議給他派個羽林衛的閒差。”
沈偃垂眸看她:“為何?”
“像他這樣陰狠的人,一旦落在心思不正的人手裡,就會變成一把鋒利無比的刀,刀刃所指毫無定向,誰給的好處多就背向誰,將他拘在羽林衛,放在眼皮子底下看著,才不會鬨出什麼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