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園滿臉擔憂,急忙去掐他的腿:“真沒反應了?”
她著急之下,下手很重。
董開平隻是動不了,並不是不知道痛,被這麼一掐,他痛得抬手推人。
“掐什麼?讓你去請大夫!”
桃園試探著道:“鎮上的杜大夫醫術一般,如果咱們把人請來,不喝他的藥也不好。我的意思是,怕他耽擱了你的病情,這事畢竟比較嚴重,要不,我去城裡的大醫館給你請個大夫來?”
一番話說得有理有據。
杜大夫的醫術和城裡的那些大夫比起來確實差得遠,大家同住在鎮上,抬頭不見低頭見的,真要是請杜大夫來治,回頭又不喝他的藥,確實不大好意思。
“那你趕緊去。”董開平催促,還主動掏了銀子。
桃園拿到銀子,心頭一鬆。
城裡那麼多的醫館,肯定有賣這些不好的藥,隻要能進城,她離擺脫董開平就成功了一半。
就是……桃園昨天才被人打掉了孩子,真的是拖著半條命在乾活,昨晚上因為心裡有事又沒睡好。出門的時候,整個人都昏昏沉沉的。
楚雲梨又一次去城裡交貨。
交了貨,換到了一張二百兩的銀票後,她也去了醫館。
寶哥自從著涼過後,一直都在斷斷續續的咳嗽。說到底,就是底子太差。
楚雲梨準備抓一副強身健體的藥材給他調理一下,但是,苗翠紅不會醫術,她拿著自己寫的方子去抓藥這件事,得儘量瞞著。她打聽了一番,去了一個小巷子裡的小醫館。
剛剛看到小醫館的門,就見裡麵走出來了桃園。
楚雲梨有些意外,當機立斷決定換一家醫館抓藥,隻是……桃園到這裡來做什麼?
桃園看到她,也嚇一跳,想要裝作沒看見已經遲了,她乾脆大大方方:“翠紅姐,好巧啊,你來這裡做什麼?”
楚雲梨張口就來:“幫我姐到這裡來送東西。”
反正苗翠湖婆家有些什麼親戚,還不是她一張嘴說了算?
桃園心裡有鬼,不敢多留,急匆匆走了。
楚雲梨看著她的背影,怎麼看都像是落荒而逃,她先是直接路過了那間醫館,確定桃園已經不在後,又掉頭回去。
她讓大夫抓了藥,這小醫館裡的藥材不太行,好多都是假的。
不過,幾味關鍵的藥已經拿到,楚雲梨決定拿著普通強身健體的方子去大醫館裡抓藥,到時應該能湊出來。
楚雲梨收好了藥,好奇問:“剛才那個小嫂子抓的是什麼藥?”
大夫聞言,抬頭打量她:“你認識她?”
“就是同一個鎮上的人,不太熟。”楚雲梨補充,“感覺她態度不自然,好像很心虛。”
大夫搖頭:“她剛剛落胎,那是抓來補身的藥。這女人嫁錯人啊,比男人入錯行還難。”
楚雲梨覺得大夫在撒謊,但人家不說實話,她再問,也問不出真相。
接下來這段時間,得好生防著桃園使壞。
楚雲梨買到了藥,又買了些點心回去,路過肉攤子,看到有不少骨頭,便全部包了。
最近苗翠湖賺錢越來越多,大概是之前幾年過得憋屈,賺錢之後的她很是大方,三天兩頭給孩子買點心,還愛給孩子燉湯喝。
那三個孩子都壯了不少,就連寶哥,也跟著蹭了不少湯。
*
楚雲梨防著桃園害自己,一直等啊等,都沒有等到人。
轉眼過去了十來天,楚雲梨後知後覺明白,桃園抓的那些藥並不是針對她,至於針對誰……桃園回了董家之後都不愛出門。
那些不好的藥,多半是入了董開平的肚子。
既然是喂給董開平吃 ,楚雲梨當然不會多過問。
這一日,楚雲梨正在院子裡繡花,忽然聽到外麵有人在吵鬨,還有好多人往陶家的方向而去。
“砍死人了。”
“這董開平怎麼跟瘋了一樣,之前把人砍了躲躲藏藏幾個月,還沒有得到教訓嗎?怎麼現在又動手呢?”
“這兩家到底是有什麼深仇大恨?”
“要我看,一個巴掌拍不響,董開平也不砍彆人,隻追著陶家人砍,多半是陶家不乾人事惹了他。不然,他怎麼不砍彆人,就揪著陶家不放?”
……
外麵說什麼的都有,楚雲梨立即起身,看到了苗翠湖帶著幾個孩子站在路旁。
見孩子沒出事,楚雲梨放鬆了幾分,也有閒心過去看熱鬨了,囑咐道:“姐,那邊亂糟糟的,你就彆去了。孩子小,不能被嚇著。”
苗翠湖本來也沒想帶著孩子去湊熱鬨,隻是外麵這麼吵,她站出來看看發生了什麼事而已。
楚雲梨順著人流,此時的陶家院子裡,到處都是大片大片的鮮血,陶母和上次一樣倒在了一片血跡之中,不一樣的是,這一回受傷的是腰腹,腸子都出來了。
在當下,這麼重的傷幾乎沒有救回來的可能。
苗翠紅從來不會醫術,楚雲梨自然不會衝上去。杜大夫帶著徒弟,在院子裡跳了幾圈,簡直是無從下手。
受傷的人除了陶母之外,桃花臉上也挨了兩下,一直從耳後到脖頸,皮肉翻卷,流出來的血從她的衣領一直到肩膀,好在沒有傷著要害。但她被嚇得夠嗆,坐在一片血跡裡,整個人都呆呆的。
杜大夫跳那幾圈,主要是覺得看看挽救誰比較合適……地上的陶母受傷那麼重,不一定救得回來。他想救另外一個,和另外一個隻是受傷,看著傷口嚇人,其實沒有性命之憂。
一個救也救不回,另一個不救也不會死。杜大夫躊躇了下,決定先救傷重的那位。
萬一救活了呢?
陶母被翻了過來,腸子重新推回肚子裡,她呼吸粗重,張著嘴大口大口喘氣,猶如脫水的魚。
因為她呼吸的動作太大,杜大夫好幾次沒能成功把腸子塞回去。
陶桃花似乎這時候才反應過來,撲了過去:“娘!”
陶母眼珠動了動,看向女兒:“告!告狀……”
說話時,口中都有了血沫沫冒出來。
這應該是受了內傷。
內臟有傷,更不好救了。
杜大夫臉色沉重,是沉默著包紮。
包紮完後,他實在不知道該說什麼,便又掏出了傷藥去給陶桃花包紮。
陶桃花見母親的呼吸越來越微弱,她從來沒想過親娘會離自己而去,心裡特彆慌,也害怕自己脖子上留疤。
“大夫,我這傷會不會留疤?”
杜大夫想安慰她,但也不能睜著眼睛說瞎話。做大夫的人,說話尤其需要謹慎,不能隨便保證……什麼善意的謊言,在大夫這裡不存在。
為了安慰病人故意把病情往好的方向說,故意誤導病人,這很容易染上官司。
“應該會,回頭你買點上好的祛斑藥膏來塗,可能傷口的痕跡會淺一點。”
陶桃花聽到這話,眼淚滾滾而落,她還想入大戶人家做姨娘呢,脖子上這麼大的兩條疤,人家怎麼可能要她?
“董開平,你怎麼不去死?我不會放過你的,我爹也不會放過你的。”
她情緒激動,渾身上下都不老實,大夫忙寬慰:“你彆動,再動的話,留下來的疤會更大。”
聽了這話,陶桃花總算是安靜了下來。
而此時的董開平已經不知道跑到了何處。
得到消息的陶家父子趕回來時,陶母已經隻剩下一口氣。陶振平下意識就想要讓兒子來送母親最後一程,轉身看向人群。
“天明……寶哥,麻煩你們誰去把寶哥抱過來?”
還不待眾人反應,陶母手軟軟垂落,眼珠子已經不轉。
她睜著眼睛去了。
陶振平伏在母親麵前,哭得肝腸寸斷。
陶父這些日子已經又在和方寡婦來往,正如陶母之前所擔心的那樣,即便是她和董開平之間什麼都沒有,早已經生了花花心思的男人也會借著這個理由在外頭亂來,甚至還會休妻另娶。
此時的陶父就沒什麼悲傷之情,他整個人都很冷靜,進屋找出了銀子讓鄰居幫忙去城裡買東西準備後事,又叫了馬車準備進城告狀。
告狀需要準備好狀紙,陶父絲毫不慌張,有條不紊地請了人幫忙,很快就往城裡趕去。
董開平下手時很是衝動……他也不知道自己的脾氣怎麼變得這樣暴躁。
事情的起因是,他從外麵回來的時候看到自家的房門虛掩著,院子裡,桃花正在和桃園說話。
桃花的意思是,他這個做夫君的不像樣子,妻子落胎了也不管。
但董開平憑什麼要管?
那個孩子到底是誰的,他不太清楚。可能連桃園自己都弄不明白。
一個野種而已,沒了就沒了。更何況,那孩子可不是董開平下的手。
桃花還在喋喋不休,讓桃園早日看清他的真麵目改嫁,還說家裡的大哥暫時沒有娶妻的意思,可能是在等桃園。
董開平當時一股怒氣直衝腦門,衝進廚房裡就拿了刀。
陶桃花見事情不對,一路跑得飛快。
她跑回了自家的院子裡想要關門,可是董開平已經追到了。
看董開平提著刀要砍人,陶桃花嚇得魂飛魄散,連連尖叫。陶母聽到動靜從屋中出來,立刻扯開了女兒,她雖然也怕,但卻做不到,眼睜睜看女兒被人砍死。
董開平當時怒到極致,等反應過來,院子裡已經滿地鮮血,他來不及多想,提著菜刀逃走。
光天化日之下衝入彆人家砍人,還砍死一人,此事就發生在京城腳下,京兆尹周大人得知此事,立刻帶著人前去緝拿凶犯。
朝廷想要找一個人,那絕對能找得出來,更何況,董開平不懂得如何改頭換麵,他也不願意離開家鄉,很快就在那些破屋子裡把他找到了。
董開平死活不願意承認自己殺人。
殺人要償命。
他承認了也是一個死。
既然如此,那還不如死扛著不承認,興許還能掙出一線生機。
實際上他多想了,大牢裡的那些刑罰,他一樣也受不住,不光說了自己發瘋砍人的事,甚至連砍人的時候自己腦子不太清楚的事情都說了。
周大人一開始以為他是想逃脫殺人的罪名才故意胡謅,可看到男人悔得涕淚橫流,他開始半信半疑,又找了大夫給董開平把脈。
然後得知,董開平變得脾氣暴躁,是因為吃了一些藥。
那藥吃過後,一天三頓都得吃,要是突然斷掉,喝了藥的人就會脾氣暴躁,看什麼都不順眼。
此時董母已經帶著兩個孩子從親戚家裡搬了回來,隻是她不愛在家裡看桃園那哭喪的臉,白天大多數的時候都帶著孩子在外頭到處串門與人聊天。
她得知自己兒子砍了人的消息並不比眾人早。
一直到兒子被關入大牢受刑,董母都不敢相信兒子居然真的把人殺死了。
她雖然已經有了孫子,但孫子是兒子的兒子,她最疼愛的,還是從自己肚子裡生出來的孩子。這會兒聽到大夫說兒子是中了藥,她像是找到了為兒子脫罪的法子,立刻揪住了在邊上站著回話的桃園
。
“大人明查,我兒子這些天都沒有出門,在家裡吃的飯都是這個賤女人做的,如果我兒中了毒,那一定是她乾的。”
桃園當然不會承認。
“我沒有,我沒有做過。”
她跪在地上不停磕頭,開始訴說自己從小沒爹沒娘,寄人籬下,長大後又遇人不淑,哭得要多可憐有多可憐。
桃園做這些事情的時候很是小心,大人最後找不出她故意熬夜害人的證據。事情不了了之。
楚雲梨沒有追去公堂上,自然不知道大人已經審到了桃園身上。
寶哥又病了。
那些強身健體的藥喝下去,但起效沒有那麼快。楚雲梨乾脆留在家裡守著。
案子都審完了,去城裡看熱鬨的人回來,楚雲梨才知道桃園下毒一事。
她當然知道桃園下毒這件事情的人證物證在哪兒……那個配藥的大夫,當著她的麵撒了謊,但隻要到了公堂上,絕對扛不住大人的訊問。
楚雲梨閒來無事,跑到街上跟鄭大娘幾人,閒聊。
大家湊在一起說閒話,鄭大娘也發現了 ,苗翠紅看著年輕,其實嘴特彆緊。不管什麼樣的消息到了她的口中都不會傳出去,這樣的情形下,她也很樂於把自己知道的那些消息,不管真的假的,都告訴她。
這邊正說得歡快,陶桃花來了。
陶桃花脖子上還包著布,她眼睛都腫成了核桃一般,不知道是不是淚水已經流乾了,出現在眾人眼前的她沒有再哭。
“嫂嫂,我有話要跟你說。”
楚雲梨眉頭一皺,滿臉的不悅:“會不會說話?現在我已經不是你嫂嫂了!”
陶桃花真的有話要說:“苗姐姐,我說的事情真的很重要。”
楚雲梨點點頭,跟著她到了路旁。
陶桃花認為這裡不是說話的地方:“到處都是人,要不去你家……”
“愛說就說,不說就算了,反正我現在也不是你們家的人。”楚雲梨麵色淡然。
陶桃花眼淚滾滾而落:“桃園不是個好人,她……她故意讓董開平砍人,借此來擺脫那個混賬。”
楚雲梨有些意外。
難道……上輩子董開平砍人也不是因為他本身暴戾,而是被下了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