婦人千恩萬謝,哭著走了。
白雪梅將人送到門口,忽然看到外麵還有不少人圍觀著。甚至還有一架熟悉的馬車,那是嚴月嬌所有。
她想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不過去吵架了。換做以前,她肯定要上前譏諷幾句,但今日是自己的大日子,吵一架這寓意也不好。她抬手關門,可人群中忽然又衝出了兩個壯漢,他們抬著個門板,門板上的人臉色發青,隻有出的氣,沒有進的氣了,過來之後也不多話,朝著她就跪,直接磕頭,求她救命!
白雪梅麵色僵住,餘光一掃,看見人群裡還有兩個婦人在哭哭啼啼,看那位置,跟這地上跪著的幾人好像還沒關係,一左一右站著,互相也好像不認識。
也就是說,這眨眼間,至少還有三波人等著她幫忙。
她是很願意幫彆人沒錯,可……沒完沒了。她也受不住啊。再說,為何要挑今天嘛。
白雪梅一咬牙,管他死啊活的,再幫彆人,陳見山要翻臉了。於是,她抬手就關門。
可她力氣小,根本就關不住,其中一個男人用手放在了門上,被門夾了好幾下也不收手。
“菩薩,你就幫幫忙吧。我這個弟弟要是再不喝藥就要沒了,大夫說要用人參吊氣。”
白雪梅:“……”
她又看了一眼門板上的人,這會兒似乎還在抽抽,皺眉道:“他病得這麼重,根本救不活……”
“我知道!”那男人沒起身:“我弟弟的兒子去找他舅舅借錢,他舅舅在隔壁城,一來一回至少要三天,這都去了四天了,最多三天人就能趕回來,我想讓侄子見他爹最後一麵,大夫說,用人參還能吊住幾天,可我們買不起人參。隻要五兩……買不起一整支,切幾片就行。菩薩幫幫忙吧!”
說著,又開始磕頭。
楚雲梨坐在馬車上,看著這番情形,不打算出手幫忙。說難聽點,那兩個男人穿得並不差,又是親兄弟,如果他們真的想讓弟弟等到兒子回來,五兩銀子……就算家裡拿不出來,找幾個親戚湊一湊,應該相差不大。退一步說,就算湊不出來,也沒多大的事,看床板上的男人張嘴呼吸,每活一息,那都是受罪。還不如早早地去了呢。至於讓兒子送終這事……病得這麼重,他兒子一走好幾天,在去之前應該就已經有了見不到最後一麵的準備。
這兄弟倆並非不明白這些道理,還把人抬來,明顯就是有其他的想法。
反正,楚雲梨多瞅了一眼那個生病的男人,就算有幾百年的人參,也活不過今晚。要麼是大夫是騙子,要麼這兄弟二人是騙子。
他們和方才那個婦人不同,那婦人等著救命,如果白雪梅不幫忙,楚雲梨也會私底下出手的。她幫過許多人,還從來沒有被人像這樣纏上過。說到底,幫忙得有底線,一開始那個賭鬼,換了楚雲梨,才不會管他的死活。
這邊白雪梅門關不上,沒法子了,從頭上取下玉簪:“拿去吧。”
兄弟二人眼睛大亮,搶了玉簪就走,跑了幾步,有眾人提醒才想起來門上的人還沒抬走。兩人又跑回來抬門板。
樓尚安瞅了一眼,道:“玉簪值好幾兩,買幾片人參倒是足夠,就是不知道會不會買。”
多半是不會了,方才那人吐白泡泡,兄弟二人就跟看不見似的。分明就是拿這將死之人來賣慘。
兩個邊上哭了許久的婦人總算找著了機會,搶著上前哭訴。
白雪梅:“……”
圍觀的人還有越來越多的趨勢,又有人喊著讓一讓,分明就是想近前來。她又一次要關門,卻被兩個婦人攔住。
她使勁關,其中一人的手像是不知道痛似的,被夾青了都不收。
白雪梅都想哭了:“我是真的沒有了。”
“我隻要二兩銀子。”手被夾青了的婦人滿臉希冀:“你給我二兩,我給你當牛做馬都行。”
另一人離她遠了點兒,哭著自己苦命的男人。
白雪梅今天聽了太多感激的話語,沒將婦人的話放在心裡。
恰在此時,院子裡的陳見山再也受不了門口的呱噪,也不想再等飯吃,說了一句還有事要辦,起身走了過來,他扯了白雪梅的手:“讓開!”
白雪梅被他扯懵了:“夫君?”
“我要回去忙鋪子裡的事,你自己在這兒應付他們吧。”陳見山丟下一句話,抬步就走。
白雪梅嚇一跳,這會兒也顧不上彆人的拉扯,踹開拽她裙子的人,追著陳見山就跑出了人群。
“夫君,我是好心,一點私心都沒有,隻是想幫一幫彆人而已。”
陳見山暗自運氣,當著外人的麵,他沒搭話。
兩人一前一後上了馬車,白雪梅抱著他的胳膊:“誰都可以嫌棄我,就你不能,當初我不多事,你就已經被搶到了城外,哪裡還有命在?”
嚴月嬌和陳見山成親一年,因為她不知道救命之恩的事,夫妻倆也就提過一兩次。且嚴月嬌從來就沒提自己救了他之類的話,最多感慨幾句他運氣好命不該絕。
陳見山聽她又一次提這事,臉色不太好:“雪梅,如果不是當初的救命之恩,我絕對不會娶你。”
白雪梅低下了頭:“我知道。”
兩人都走了,圍觀眾人漸漸散去,楚雲梨找到了那個手被夾青的婦人,順手給了她二兩銀子。
方才她看得真切,白雪梅甩開她走了後,婦人眼中一片黑沉沉的絕望,整個人的精氣神都沒了,這才是真正需要銀子的人。
婦人恍惚間手中被塞了一個東西,下意識垂眸,當看清楚時銀子時,眼淚瞬間奪眶而出,因為流了太多的淚,她看不清眼前情形,忙不迭用手擦了擦眼睛,確定是銀子後,急忙將銀子收入袖中,然後嚎啕大哭。
剛才是壓抑的哭聲,這會兒哭得暢快淋漓。
樓尚安多瞧了一眼:“我覺得有點眼熟,好像是悅來樓一個夥計的媳婦。”
楚雲梨沒想到還能遇上熟人:“回頭去打聽一下,看看到底是怎麼回事。”
隻看樓尚安到這裡來的緣由是悅來樓,就知道那裡的東家不是個好東西。
兩人的馬車緩緩往嚴家去,剛轉彎,就看見陳見山的馬車停在那處。
楚雲梨以為二人走了,沒想到還在這裡,意外之餘,笑吟吟道:“陳夫人心地善良,轉瞬間就幫了好幾個人,著實讓人敬佩。”
白雪梅麵色有些尷尬,夫妻二人正因為這事吵架呢。她點點頭:“你們先走吧。”
楚雲梨的車夫沒動,她笑了笑:“還未恭賀二人新婚之喜。本來那天我打算登門賀喜的,後來沒能去,因為我的酒樓要開張了。這事還得多謝陳公子,讓我遇見了做生意的契機和……未來的夫婿。”
樓尚安也笑:“我也想謝謝陳公子,如果不是你遇上了真正的救命恩人,怕是還不肯休妻,我也就不能遇上這麼好的未婚妻。”
陳見山被擠兌得臉色鐵青:“嚴月嬌,你好自為之!”
“我自然是要好好的。”楚雲梨煞有介事:“說起來,我嫁到陳府一年,一個人都沒幫,甚至沒有拿銀子回娘家,誰也沒占著我的便宜。如果陳少夫人必須是白姑娘這樣善良,那我確實不夠格。就算你沒有找到白姑娘,我們也不能白頭偕老。”她衝著身邊的樓尚安溫柔一笑:“他找到了正緣,我也找到了。可見老天爺還是有眼睛的。”
白雪梅總覺得她說的話不中聽,像在針對自己,可又不知道哪裡不對勁。
陳見山臉色越來越難看:“嚴月嬌,你當真相信這個小白臉會真心對你?腦子呢?你們才認識幾天?”
樓尚安一本正經:“我心悅嬌嬌,此生隻她一人。若是做不到,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楚雲梨眉眼彎彎:“我相信你。”
陳見山看不得二人親近,出聲道:“老天爺且管不了這麼多。”
他登門求去娶嚴月嬌時,態度誠懇,有表示過要一生一世一雙人。
楚雲梨似笑非笑:“意思是你當初的誓言沒有應驗?陳公子,不是不報,時候未到。我等著看你倒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