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如今的錢家, 所有的事情都得為錢立雪的婚事讓路。
不管發生什麼,都必須保證這門婚事一定得成。婚事成了,家裡就什麼都有了, 什麼都好商量。
小柳氏下不來台, 悄悄扯了扯婆婆的袖子。
婆媳二人又是姑侄,柳氏自然要幫忙, 歎口氣:“你這丫頭,咱們是一家人, 不管你有什麼想法都可以說,答應不答應咱們一家人可以坐下來商量。怎麼好意思來打擾外人?”
這話可不中聽, 孫母不滿:“這是我外孫女,她想來就來, 我願意管她的事。你們想把人往死裡欺負, 得先問過我。”
柳氏心頭特彆煩這攪屎棍一般的親家母, 想著先把孫女哄回去,到時還不是任由自家拿捏。
“我答應你。”
楚雲梨頷首:“那行,我這就跟你們走。不過在此之前, 先找個先生寫下一份契書, 白紙黑字寫明了, 省得以後起糾紛!”
小柳氏跳了起來:“你還嫌不夠丟人?這事怎麼能讓外人知道我們不少你的就是了。”
“我不相信你。”楚雲梨冷笑:“對了, 你們全家都要給我道歉, 彆東拉西扯的。道完了歉,我原諒你們了,就可以寫契書,然後咱們一起回家。”
小柳氏從來都沒有把這個侄女放在眼裡,氣得腮幫子都咬得酸痛。心裡想著以後要將她如何如何,麵上到底還是緩和了下來。
“我對不住你。”
楚雲梨逼問:“哪裡對不住我了?”
小柳氏:“……”欺人太甚!
她不想忍了, 當即沉聲道:“把料子還來,我們即刻就走,以後你想住在哪裡,家裡不會管。”
“瞧瞧,這就翻臉了。”楚雲梨冷笑一聲:“料子已經沒了。”
小柳氏瞪大眼,正想問個清楚,就被婆婆扯了一把。
柳氏年長些,養氣功夫也要好些。輕聲道:“妮子,以前我確實沒怎麼注意你,也許有些偏心,以後我會注意。之前對不住你的地方,家裡也會儘力彌補。道歉這件事,我們是很有誠意的。至於契書……也依你。”
她側頭吩咐兒子:“去找個先生寫張紙。就說雪兒夫家送來的東西,以後會分妮子一半!”
楚雲梨強調:“得寫明那是我替她嫁給李家的補償。”
此話一出,人都皺了皺眉。
這種事情寫出來,那就是把柄,以後雪兒嫁到夫家去,萬一被那邊人知道這張紙,怕是要出事。
不過又一想,寫明了也好,畢竟李東南那邊必須得有一個姑娘嫁過去。雪兒不可能嫁,妹妹花兒以後有姐姐照顧,多半也是嫁去城裡。白紙黑字寫上,日後錢立妮就不得反悔。
至於把柄……等到姐妹倆成親,再找出這張紙廢了就是。
“好!”
錢懷答應,他跑了一趟村裡,找到了會寫字的老童生,很快拿了張墨跡未乾的紙回來。
兩邊一人一張,還有一張留給證人。
這種事情不好讓外人知道,證人就是孫家。
孫母確實有想過將外孫女嫁到自己村裡,可她也知道其中困難重重。首先錢家人不會願意,再有,李東南是個不錯的人選。加上妮子為自己爭取的一半禮物,還有錢家承諾的陪嫁,往後的日子應該能過。
至於李東南心中念著錢立雪……在孫母看來反而不是什麼大事。一個男人被自己的未婚妻嫌棄,難受之餘肯定也會對未婚妻生出嫌隙。非卿不娶非君不嫁,那是大戶人家的公子姑娘吃飽了飯才有的想法。村裡的年輕人,整日忙活著養家糊口,沒有那份非要和誰在一起的執著。
畢竟,感情又不能當飯吃。
其實大部分人的想法和孫母都一樣,隻是……這莊戶人家同樣有情種,李東南剛好就是。
拿到了契書,楚雲梨拎著包袱跟他們回家。
孫家人將她送到村口,再囑咐受了委屈就回來。
小柳氏看得牙酸:“妮子,你可彆當真。你那兩個舅舅看著是好,其實最是涼薄。過去那麼多年都沒怎麼上門,說他們對你有多深的感情,鬼都不會信。”
錢懷沒反駁這話,他追問道:“那匹料子呢?”
“怎麼,說了那些東西是我的,所以我自己處置,現在又要討回去?”楚雲梨搖了搖手裡捏著的紙:“墨都還沒乾呢,你要反悔?”
錢懷有些尷尬。
柳氏在家裡是一言堂,出聲道:“不是要討回。是雪兒緊著著料子用,她還要見未來夫家的長輩,你們倆身量差不多。衣衫做好了彆急著上身,借給雪兒穿一次。姐妹倆之間,不要太計較了。”
小柳氏唇角微翹,她開始想的是把那幾匹料子借回來,以後再還。婆婆這個法子更妙,都不用還了。
“合著我就隻配穿她剩下的?”楚雲梨滿臉譏諷:“奶,你說話就跟放屁一樣,剛剛還說以後儘量不偏心呢,這不是偏心是什麼?”
“你這孩子,怎麼跟長輩說話的?都要嫁人了,可不能把這些粗俗的話往嘴上掛。”柳氏開口教訓道:“李家和咱們一個村,村裡那麼多的長舌婦,你這邊說話轉頭就能傳到他們的耳中。你就算改不了,好歹也裝一裝。嫁過去了再說。”
楚雲梨不吭聲。
小柳氏接話:“妮子,你就幫幫雪兒吧,算嬸娘求你。那麼貴重的衣衫,你在村裡也穿不上幾次,拿過去也是壓箱底。東西都講究個物儘其用……”
“我自己的東西,就喜歡壓箱底,你管得著麼?”楚雲梨一字一句地道:“立了契書,你們沒當一回事。那我也不用遵守,回頭我就找到趙家把你們的所作所為告訴他們。尤其會說雪兒定過親的事。”
此話一出,幾人的臉色都特彆難看。
小柳氏半晌才憋出一句話:“小氣!”
柳氏嗬斥:“閉嘴!”
也不知道是罵誰,接下來一路都沒有人再說話。
錢家和以前一樣,就連院子裡那個忙忙碌碌各處打掃的人也沒變。
孫氏餘光看見女兒回來,頓時鬆了一口氣。
小柳氏還沒有放棄讓女兒穿新衣的打算,進屋跟女兒商量了一下,得知還是要新衣才體麵,出來就開始想要怎樣說服侄女。
廚房裡叮鈴哐啷,吵得人沒法想事,小柳氏走了過去,正想嗬斥幾句,眼神一轉,立刻就有了主意。
楚雲梨一夜沒回來,她如今不打算乾活,也不打算再和孫氏住一屋……接下來她和錢家想法和做法都不同。那一家子肯定會讓她妥協,勸不動她肯定就會讓孫氏幫忙。
她可不想夜裡睡覺時還要被人念叨。
這個院子裡還有一間客房,平時沒有人住,楚雲梨打算搬過去。她不認為需要跟誰商量,因此,回房之後就開始收拾錢立妮的東西。
其實錢立妮全部的東西除了身上的那一套破爛衣衫之外,什麼都沒有。楚雲梨抱著她的枕頭,打算先搬過去,回頭重新買一床被子。或者直接問小柳氏拿。
母女倆不管夏日還是冬日隻剩下一床破了大洞的被子,楚雲梨翻了翻,真是不知道說什麼好。其實錢家真的沒有窮到這種地步,孫氏始終不懂得為自己爭取。不爭取就算了,她當初嫁過來的時候肯定是有陪嫁的,憑著孫家人的做法,陪嫁應該還不少,至少被子應該有幾床。
當下的被子做工精細,價錢不便宜。買一床要蓋好多年。孫氏那些,不可能糟踐完了……多半是送給了彆人。
楚雲梨拿著自己從孫家帶回來的小包袱,抱著個枕頭從屋中出來,直接去了對麵的客房。
比起母女倆住的屋子,客房還要好一些,這邊桌椅板凳齊全。正收拾呢,孫氏擦著手過來了:“你在這裡做什麼?”
“我要搬過來住。”楚雲梨回頭看她:“如果你是想讓我拿東西出來,趁早彆開口,我不會答應的。”
“妮子,你怎麼變成這樣了?”孫氏眉頭緊皺:“咱們在這院子裡住著,你一個晚輩該聽話,不能犟著。你做的那幾套新衣先給雪兒穿,人家就穿一次,又不是不還給你……”
楚雲梨嗤笑:“在你的眼裡,我隻配撿她剩下的東西是嗎?哪怕那東西是我的,也得先讓她糟蹋了一遍,我才配穿?”
孫氏張了張口:“那料子本來就是她的。”
這可真是……太憋屈了。
“料子是我的。”楚雲梨一把推開了她:“錢立雪,抱兩床被子過來,我要在這裡睡。”
錢立雪最近在備嫁,當真跟城裡的大家閨秀似的,連這個大門都不出,最多就走到院子裡。聽到這話,從窗戶探出頭來:“我又沒有多餘的被子。過一段時間等我嫁人之後,我這屋子全部讓給你。”
還等?
真成了撿破爛的了。
“我現在就要,管你有沒有呢。拿不出來,稍後我就去城裡。”楚雲梨似笑非笑:“雪兒妹妹,不要逼我喲!”
錢立雪瞪著她:“大姐,做人彆太過分。現在是我有求於你,但過了這一段,咱們誰求誰可就不一定了,你現在給我個方便,我記得這份情,以後也會幫你的忙……”
楚雲梨打斷她:“你就說今天晚上我能不能在這個房裡安逸地睡吧?”
錢立雪:“……”
她到底還是咬牙答應了下來。
不答應不行,這妮子就跟個瘋子似的。
沒多久,小柳氏抱了被子過來。她還沒放棄,歎息道:“要不這樣,我們把你那幾套新衣借過來,回頭也還你新的?”
楚雲梨接過被子鋪床,頭也不抬地道:“誰跟你們說我有新衣了?”
小柳氏聽到這話,心頭頓生不好的預感:“那些料子你沒做新衣,那去哪裡了?”
“賣了啊。”楚雲梨似笑非笑:“我從小長到這麼大,一個銅板都沒有。錢是人的膽,我這走出去連一塊手帕都買不起,當然不會留著那些料子。”
小柳氏眼前一黑:“你賣給誰了?賣了多少錢?”
“四兩銀子。”楚雲梨感慨道:“東家是個好人,原價收回去的。”
“蠢貨!那是城裡來的料子!”小柳氏咬牙切齒:“他至少賺了你兩!”
楚雲梨一臉驚訝:“真的?可是,我賣都賣了,現在也拿不回來了。”
這話算是戳醒了小柳氏,她心疼得直抽抽:“你個敗家的……”
“嬸娘說話注意一點,自己的東西彆說是敗了,就算是丟到水裡。那也是隨我高興。”楚雲梨瞄她一眼:“我不認為自己的做法有錯。雪兒妹妹以後嫁入大戶人家,講究吃好穿好。我呢,隻想要吃飽穿暖。所以,我買了身布衣。嬸娘出去一下,我要洗漱,將這身破爛換下來燒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