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一的可能,就是錢立妮根本就不在乎這兩個妹妹。可又不對呀,如果不在意,蔣府的管事為何要給他甜頭?
王光宗心裡抓心撓肝似的,想要親自麵見蔣玉安求一個明白。但憑他的身份,根本就靠近不了。他不信邪,好不容易堵住了人,遠遠就被攔住了。
被攔住後,他心頭不好的預感成真。實在不甘心自己籌謀了幾個月的事情變成一場空,在蔣府護衛惱怒之前,他主動退走,私底下頗費了一番功夫,打聽了錢立妮的住處,打算親自上門問一問。
他心裡煩躁得很,當日沒有回外城,而是就近找了個酒樓住著。天不亮就去了錢立妮的院子拜訪。
——意料之中的,他被攔在了門外。
王光宗必須要把這事情弄個清楚,因此,被拒絕入門後他並沒有離開,坐在馬車裡等著。
他已經打聽過了,錢立妮進城後就住在這個蔣玉安準備的院子裡,沒有乖乖等著嫁人,而是開始做生意。至於鋪子和本錢……不用問也知道是蔣玉安給的。
其實他挺羨慕蔣玉安這種想寵誰就寵誰,娶妻不管家世,隻自己喜歡就行的做法。
不過,據說錢立妮有幾分本事,生意做得蒸蒸日上,剛開張呢,每日客似雲來。
王光宗大部分的時間都在外城,沒有去那個鋪子裡看過。所知道的,一切都是底下人打聽來的。在他看來,一個鄉下長大的姑娘不會有多少本事。把生意做好,肯定還是沾了蔣府的光。
隻看蔣玉安的麵子,城裡不少的人都會光顧。生意能不好嗎?
就在他胡思亂想間,大門處有了動靜,大門打開,華麗的馬車出來之後,從他的另一個方向直接就走了。
王光宗站在馬車上喊了幾聲,見那邊沒有停下來的意思,立刻鑽進車中,讓車夫跟上。
這一繞就是三條街外,前麵的馬車停下,王光宗急忙喊了一聲:“錢姑娘。”
生意的人都會看人眼色,也知曉分寸。王光宗不想做那討人厭的,所以沒有上來就喊姐姐。
楚雲梨回身,看見是他,微微皺眉。
與此同時,鋪子裡的管事迎了出來:“姑娘,張老爺已經等了許久,想跟您談一談拿貨到江南去賣的事。”
王光宗聽到這話,心下驚訝,此處離江南足有千裡之遙,如果不是東西真的好,沒有人願意冒這風險。
楚雲梨隨口吩咐:“價錢在賣價上降兩成,如果能接受,定金交來,下個月底拿貨。你去看著辦。”
管事應聲而去。
王光宗暗自咋舌,想著這鄉下來的丫頭果然不會做生意,但凡是運往外地的貨物,那都絕不是小數目,這樣輕慢,人家不要了怎麼辦?
楚雲梨做生意向來簡單粗暴,反正價錢開了,愛要不要。不然,整日都在跟人扯皮浪費時間。
“你找我?是為了拿貨?醜話說在前頭,我這兩個月的貨物已經賣光了,你真想要的話,得兩個月之後才能拿到,還有,我這裡是先收貨款的。”她話說得飛快,“當然了,大筆銀子交易,你如果付了銀子,我會給你寫一張借據。日後憑借據拿貨,如果拿不到,也有個憑證,你完全可以去告我。”
“我!”斜刺裡衝出一個老爺遞上一把銀票,“我要定貨。”
王光宗有些尷尬,人家這麼忙,轉瞬之間就已經做成了兩筆生意,隻看那老爺抓著的銀票,至少上千兩不止,哪怕隻賺兩成……這是最低的淨利,如果這地方鋪子沒有兩成利,那都是不劃算的。
也就是說,隻這一筆生意。她就賺了二百兩,多半還不止!
人家忙著,他非要攔著說一些廢話,換了他自己,大概都是要生氣的。不過,攔都攔了,不問一下不甘心。
尤其這女人似乎生意做得不錯,就更要弄清楚她們姐妹之間是否親近,看自家能否從其中撿到便宜。
“錢姑娘,鄙姓王,是錢立雪的夫君。”
楚雲梨恍然:“哦,是你呀。”
王光宗等了等,發現沒有下文了。
麵前的人並沒有邀請他進鋪子裡坐一坐的意思,如果真的是一個院子裡長大的親堂姐妹,這很不正常。想到此,他心裡一沉:“是這樣的,雪兒她很不懂事,成親的日子沒有請你上門。今日我特意來道個歉。”
楚雲梨明白他的試探,也懶得多言,隻道:“我知道她成親。不過我們姐妹幾乎翻臉,她險些害我一生,日後你不必拿我當親戚。”
換句話說,就是彆打著她親戚的名頭做事。
王光宗一顆心沉到了穀底,周身都冰涼了,不好的預感成真,一時間隻覺自己倒黴透了。本以為娶到錢立雪那能撿個漏,沾上蔣府呢。如今看來……這種好事根本就不可能落到他頭上。
他愣神間,又有老爺過來,這一位他認識,是城裡大人的表弟。
兩人一前一後進了門,王光宗在門口久久未回神。看著錢立妮大方與人交談,眉眼張揚自信……真的,如果不知道她的身世,會以為這是城裡大戶人家養出的少東家。
當下女子做生意並不稀奇,但像她這般遊刃有餘如吃飯喝水一樣簡單的,王光宗還沒有見過,當然了,也可能是他見識少。
“這位公子,你的馬車停在這裡不太方便,能不能挪一挪?”
王光宗回神,恍恍惚惚上了馬車離開。
一開始他以為蔣玉安看上鄉下丫頭,純粹是看在救命之恩的份上,可他親眼看到過錢立妮的風采後,就再沒了輕視的念頭。
遇上這丫頭的怎麼就不是他呢?
在王光宗心裡,錢立妮一個鄉下丫頭肯定沒有這種一開張就讓許多客商趨之若鶩的方子。多半是蔣玉安給的。
哪怕做生意的方子是蔣府給的,她能夠站在城裡這些老爺不卑不亢地交談,已經比城裡的不少閨秀更合適做一個當家主母。
畢竟,蔣玉安孑然一身,連個幫襯的人都沒有,如果妻子還是個嬌滴滴的柔弱女子,怕是要累死。
一路恍惚,王光宗這兩天都沒睡好,後來不知不覺睡了過去,再次醒來已經回到了自家院子裡。
他先回了新房。
新房處處大紅,一眼望去很是喜慶。王光宗才成親兩天,可他卻覺得自己像是成親了一個月似的,心裡無比疲憊,特彆想要將那個騙了自己的女人掃地出門。
錢立雪心中七上八下,新婚翌日夫君沒有帶著她認家裡的人,這兩天她也不好意思出門,底下的那些下人都不太看得起她。今日早上更是離譜到當著她的麵,說她守不住男人。
她想要發脾氣來著,到底還是忍了下來。沒底氣呀!
好在吃穿上並無苛責。雖然從昨天傍晚到今早上送的飯菜沒有新婚那晚的好……但她覺得,好東西不能天天吃,這是正常的。
“夫君,你去哪裡了?”
這個院子裡,錢立雪隻認識王光宗,他人不在,她心裡就沒有踏實過。又怕那個表姑娘來欺負自己,可事實上,兩天了,表姑娘根本就沒有出現在她麵前……但這比表姑娘跑到她麵前來耀武揚威更讓人難受。
若那女子來炫耀,來找茬,證明她嫉妒!如今……人家多半是沒有把她放在眼裡。
錢立雪說著話,手已經碰上了男人的胳膊。
王光宗一把甩開了她,反過來拽住她的手,粗暴地將人拖進了屋裡。
錢立雪雖然是個鄉下丫頭,可她從小到大很少乾活,本身沒什麼力氣,肌膚也養得細膩白皙。新婚那晚摔的傷還沒有好,被這麼一拽,頓時痛得她驚呼一聲。
“夫君,抓疼我了。”
話音未落,兩人已經進了內室,她被狠狠丟到了床上。
錢立雪心裡特彆慌,看著男人鐵青的臉,試探著問:“夫君,生意上的事情不順利嗎?昨天夜裡你在哪兒住的?明日我們要回門,要準備禮物,你準備好了嗎?對了,你這麼忙,有沒有空陪我回去呀?”
“閉嘴!”王光宗受夠了她,上前揪住她的衣領,狠狠一巴掌甩了過去。
再是養尊處優的富家公子,他也是個大男人,這一巴掌用儘了全身力氣。錢立雪根本就受不住,整個人狠狠的被扇進了被褥裡。臉上疼痛傳來,痛得她腦子嗡嗡的,整張臉上愣是分不清哪裡更痛。
“夫君?”
她尖聲大叫,聲音顫抖。
王光宗居高臨下看著她:“你好大膽子!居然敢欺騙本公子?”
錢立雪一臉茫然:“我騙你什麼了?”
王光宗臉色陰冷,狠狠揪住她的衣領,將人拖到眼前,瞪著她一字一句地問:“你跟我說,你們姐妹之間感情好,我去了蔣府,直接被拒之門外。你那位好堂姐也不肯見我的麵,這就是你說的感情好?”
錢立雪嚇一跳,她以為這件事情就算要被戳穿也不是現在,誰能想到王光宗新婚第二天就跑去討要好處?
“夫君,你聽我解釋……”
王光宗反手又是一巴掌,甩在她的另一邊臉上。
“你彆以為嫁過來就萬事大吉,本公子要娶的是對我們家有助宜的女子,可不是一個滿心想著嫁入富貴人家享福的鄉下丫頭。”
錢立雪周身冰冷,顫著聲音道:“我們才成親兩天,都沒回門……”
“那也不妨礙本公子休了你。”王光宗冷笑道:“收拾一下你的破爛,一會兒就滾吧。”
天色已經不早了,不是出門的時候……這個不是最要緊的,要緊的是她不能被休。
“夫君,你不能這麼對我,咱們定親的時候,你說過要照顧我一生的。這才兩天……男兒在世,說話要算話呀。”
王光宗越想越怒,他雖然和表妹私底下往來,對外一直第二人是兄妹情分,目的就是想娶一個對自家有助益的女子。為了娶錢立雪,表妹都生他的氣了,好多天不理他。幾乎傷了二人多年來的情分,卻得了這樣一個結果。
他上前人扯了摔在地上,狠狠踹了兩腳,還不解氣,又將桌上的茶壺茶杯全部丟到她身上。
有人伺候,王光宗一回來,立刻有人換上了熱茶。茶水滾燙,錢立雪雙手捂著臉,不停的翻滾。
“來人,把這個賤婦給我拖出去。”
門被推開,好幾個婆子氣勢洶洶上前。
錢立雪嚇得魂飛魄散,真的做夢也沒想到大戶人家這麼不講究,說翻臉就翻臉。
“你不能這麼對我,姐姐不會放過你的。她不搭理你,都是我們姐妹倆商量好的,她想試一下你是不是真的如所說的那般隻看重我的人……”
“謊話連篇!”王光宗狠狠踹了一腳:“拖出去!”
錢立雪不受控製地被拖到了院子裡,她努力掙紮,看不清周圍的情形,但卻看見好多人站在旁邊,那些眼神裡滿是嘲諷和不屑,仿佛在笑話她一個鄉下姑娘癡心妄想。沒有一個人上前幫忙。
忽然門口來了人,如沐春風的溫柔女聲響起:“表哥,你怎麼把表嫂拖到外麵來了?鬨成這樣,多難看呀,傳出去會讓人笑話的。”
錢立雪如今孤立無媛,聽到表姑娘幫自己說話,如見救星:“幫幫我,我不能被休出門。以後我絕對聽話……”
表姑娘站定,歎息一聲:“回吧,留在這裡對你不好。”
王光宗出聲:“表妹,你不用管這裡的事。”
“我不是來管閒事的。”表姑娘聲音溫溫柔柔,“我來辭行,打擾姨母這麼多年,很是不應該。如今我長大了,到了該離開的時候了。”
王光宗一驚:“你都沒有親人在世,要搬去哪裡?我會照顧你一生的!”
表姑娘聽到這話,眼角微垂,看著幾分嘲諷的意思。
王光宗順著她的視線,剛好看到了地上不停掙紮求饒的錢立雪,立即道:“表妹,你和她不同,咱們這麼多年感情,我絕對不會這樣對你。”
那是現在,以後可不好說。表姑娘孔雀笑了笑:“天下無不散的宴席,表哥,以後保重。”
她說著,轉身就走,“來的時候我帶了些家產,如今我沒有帶任何東西離開,那些東西就當是這些年養我一場的謝禮。”
王光宗追了幾步:“表妹,你什麼都不拿,去哪裡落腳?”
已經走到門口的孔雀回頭,眉眼彎彎:“錢東家……就是表嫂的姐姐正在招管事,我去試過,她已經收下我了,每月十兩的工錢,包吃住,做得好月底還有紅利拿。”
王光宗滿臉都是不可置信。
地上的錢立雪難掩驚詫:“她收留你?憑什麼?”
孔雀沒有理她,自顧自道:“錢東家是個好人,本來她已經招滿了人,聽說了我的遭遇後,破例收下我的。表哥,說起來還要謝你……謝你的辜負,謝你的不娶之恩,否則我還沒有這樣的運道。如今有了這份活計,我下半輩子都不愁了!”
王光宗:“……”
錢立雪:“……”
她瞪大眼,始終不想相信錢立妮願意照顧彆人也不願意照顧錢家人的事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