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妻倆互相攙扶, 卻誰都沒能站起來。
“好丟臉!”秋娘子在府裡呼風喚雨多年,從未想到自己會有當著那麼多人的麵丟臉的一天。
這臉注定是要丟個乾淨了。
滿堂賓客見事情不對,哪裡還有心思喝喜酒?急忙紛紛告辭, 客氣的人朝著夫妻二人拱手, 有些人直接就順著牆根溜了。
不過轉瞬之間,院子裡就隻剩下了桌上的狼藉和白家自己人。滿堂紅綢也添了幾分寥落之態。
端午胸口綁著大紅花, 一點都沒有了方才的意氣風發。
立夏終於反應過來,道:“我就知道你們猜錯了,夫人根本就不是那個意思,從頭到尾傳話的都是春娘子, 是你們自以為是。”
“閉嘴!”白耀根本就承受不起猜錯的後果,他不承認自己有錯,咬牙切齒地道:“咱們被夫人給利用了。三拜九叩之後,林盼兒就是我們家的媳婦,是端午的妻子,公子絕對做不出來搶奪彆人妻子的事。可恨夫人將我們利用殆儘之後,就要翻舊賬了!”
他胸腔中恨意滔天, 卻不能對罪魁禍首做什麼, 甚至還得夾著尾巴趕緊過去, 且不能露出半點恨態。
書房中,賬房先生隻有十幾個,管事也有四位,楚雲梨高居上首。
白耀進門時用眼角餘光一掃, 將這番情形看在眼中, 腰彎得更深了些。快走到桌前時,腳踢著了地毯,還往前踉蹌兩步險些摔倒, 他顧不得狼狽,就著彎腰的姿勢行禮:“給夫人請安。”
楚雲梨沒有說話,直接將一大摞賬本丟到他麵前:“過去十多年,本夫人對你信任有加,讓你管著所有的管事,他們送來的賬目都得經你的手過一遍。你確實挑出了幾位中飽私囊的,但這些賬目如此粗陋,你卻跟看不見似的。今日叫你來,就是想給你一個機會解釋,畢竟,你幫本夫人關事多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不能平白冤枉了你。”
白耀本來還想著如果賴不掉的話,就說自己管事多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結果這話被主子先說了,他一時無言,好半晌才道:“小的辜負主子信任。但小的確實沒有發現賬本有異,不然肯定會把他們揪出來。”
“哦?”楚雲梨似笑非笑,拿起了一張紙,“這是你那個親戚送來的房契,說是這幾張都是掛在他名下,本來是你的東西,本夫人親自去看過,發現裡麵有不少金貴的物件兒。加起來要值好幾萬兩,你如何解釋?”
白耀心下一驚,還有什麼不明白的?自己這麼多年以來精心藏匿的錢財定是被找出來了。
一瞬間,他隻覺心灰意冷。
根都被刨了,還有什麼好解釋的?
事情鬨到這一步,他不認為夫人沒有準備。如果自己還不承認的話,這房契的主人大概就要跟自己對簿公堂了。
白耀不再說話,深深磕下頭去。
楚雲梨見多了這種背主的人,有一些人總以為主子是傻的,證據都甩到臉上了還強詞奪理,非得被打個半死才肯招認。相比之下,白耀識相得多,也聰明得多。
“這些年裡收受了多少好處,自己默寫一遍吧。”
楚雲梨說道這裡,又補充,“剛才已經有三位管事離開的時候過來說了這些年貪墨的銀子和給你送的好處,你最好想清楚這些,彆拿本夫人當傻子,若是讓本夫人發現你還有欺騙,到時就不是把銀子還出來這麼簡單了。”
白耀哪裡記得清楚?
雖然有些人會把這種事情記在賬上,但他認為那是蠢貨才會那麼乾,隻要賬本被翻出來,那就是證據。
他沒留賬本,以至於此刻腦中一團亂麻,根本就想不起來誰送了多少。
可要是想不起,就會被那些人倒打一耙。這麼說吧,一開始賬目是五五分……也就是貪墨下來的銀子他和做假賬的掌櫃一人一半。掌櫃的那一半還要拿去分給知情的人,這不關他的事。
後來變成□□,然後是七三,他占的是多的那一份。
要是那些人張口就說是七三,從頭到尾他們得的都隻有三成,他怎麼辦?
他連個自證的東西都沒有!
白耀想到這些,額頭上就滲出了密密麻麻的汗珠。不熱的天,他卻頭發都濕了。
“夫人,小的……小的不知道。”白耀磕下頭去,整個人趴在地上,“求夫人明查!”
楚雲梨冷笑一聲:“那麼,從今日起,你們一家人就待在院子裡,哪兒也彆去,也彆找人。等本夫人查清楚了,你們把銀子還來,到時我放你們一家自由,也算全了這麼多年的主仆情分。”
白耀心裡發苦,卻也知道主子不計較,不把他送官法辦,已經是格外開恩。當即磕頭道:“多謝夫人!”
楚雲梨吩咐:“來人,送白耀回去。從今日起,沒有本夫人的吩咐,不許他們出來,也不許任何人上門去見。”
去外書房的隻有白耀一個人,其他人一是沒膽子。二來,夫人沒請,他們主動湊上去並不好。
萬一主子大怒,要打板子,他們湊上去豈不是找打?
看見白耀失魂落魄地回來,一家人包括剛剛揭了蓋頭的林盼兒都急忙上前。
事關全家,秋娘子沉不住氣,隔著老遠就問:“如何?”
白耀雙腿軟得跟麵條似的,渾身一點力氣都沒有,坐在了還擺著喜宴的凳子上,才把事情原原本本說了一遍。
秋娘子驚訝問:“夫人直說了還銀子就行?”
端午麵色複雜:“夫人看似格外開恩,其實根本就沒打算放過我們。過去那麼多年,我們一家人麵上是沒花多少銀子,可私底下……”
母女倆每年都會挑幾樣首飾,父親平日裡在外與人喝酒的花銷不提,他還喜歡收藏字畫。那些東西,喜歡的人認為是無價之寶,不喜歡的就是一張破紙罷了。想要變現,哪兒有那麼容易?
還有母女倆置辦的首飾,拿出來之後再還回去就會折價兩成,放了這麼久,人家願不願意收都是一回事。
還有最大的花銷……大哥這些年在外地的書院之中,每年都要花銷上千兩銀子,在外地不隻是有人伺候,甚至還有自己的院子。大哥對外,一直都說自己是富商之子來著,平時交友就挺大方,甚至還長年接濟著兩個窮書生,給恩師送禮更是爭頭一份……再怎麼追回,大哥花銷的那一部分是拿不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