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娘已暈。
至於念念, 她整個人都有些呆呆的,好像還沒有回過神來。不過, 當看到花叢中過來的世子夫人時,整個人蹲在地上全縮成一團,渾身都在發抖。
楚雲梨皺眉,上前一把將她攬入懷中。這一摸,隻覺孩子硌手,真就除了骨頭隻剩下一層皮。關鍵是孩子抖得更厲害了, 還發出了輕微的痛呼聲,眼淚已經流了出來。她皺了皺眉,伸手扯開孩子的衣裳,就看見身上縱橫交錯著大大小小的傷口,看那樣子,有鞭傷,有掐痕, 甚至還有燙出來的傷疤,還有好幾處傷口已經化膿,這也隻是肚子上一片,其他地方還不知道有多少傷。想也知道渾身上下多半沒有一塊好肉。
她不是沒有見到過被虐待長大的孩子,可這麼慘的, 還是第一回。尤其念念穿著一身粉色綢緞衣衫, 更襯得那些傷口猙獰可怖。
春風也是第一次看到孩子的身子, 驚得捂住了嘴:“這也太……太……”
與此同時, 世子夫人到了。
世子夫人柳悅, 原先名劉嫣紅,在京城商戶劉家長大,是劉家的養女……之一。
劉家好鑽營, 家中養了不少貌美的姑娘,都是從人牙子手中買來的,美名其曰是給那些姑娘一條活路,不讓她們落到烏七八糟的地方。嫣紅機緣巧合之下與張家大公子張世理結識。
她人很聰慧,琴棋書畫樣樣皆通,張世理漸漸地將一顆心落在了她身上,後來不顧家裡長輩的反對將其娶為妻子。
兩人成親之後很是恩愛,可惜天不遂人願,成親三年,兩人都兒女雙全了,才發現嫣紅是定國公府的女兒,還是嫡女。隻是多年前發生了一些陰私事,才讓她流落在外。
這姑娘已經嫁了人,定國公府還是將人接了回去。後來不知怎的,要和平遠侯府結親,嫣紅改名柳悅,嫁給了侯府世子。
這些事情,是江窈兒臨死前才知道的。
甚至她會嫁給張世理,都是柳悅安排的。
楚雲梨並不如春分那般慌張,而是緩緩抬起頭來直視所謂的侯府世子夫人,目光落在了她懷中抱著的白貓身上:“夫人的養女被這般苛待……這還不如養貓貓狗狗呢,好歹貓狗還不會挨餓,也不會挨打。”
那貓毛發雪白,眼睛如琉璃一般,乖乖巧巧臥在她的懷中,要多乾淨有多乾淨。
柳悅也沒想到自己過來會看到這樣一副情形,她的目光落在了暈過去的奶娘身上,也看到了奶娘吐出來的血和穢物,頓時皺眉:“是誰動的手?”
“我!”楚雲梨絲毫不懼,坦然回望,“夫人,這孩子不管是什麼身份,奶娘都不應該這樣對她,把孩子虐待成這樣,我打她一頓不應該麼?”
柳悅冷哼一聲:“這裡是平遠侯府,你一個外人,算是看見了不平之事,也該著人稟上來,由本夫人……”
“是麼?”楚雲梨站著孫子,將孩子擋在身後,臉上帶著兩份歉意,“我出身不高,不懂得這些事情。多謝夫人指點,不對之處,還請夫人見諒。隻是,孩子被傷成這樣,奶娘卻毫無悔改之意,甚至還在我麵前炫耀幾年前將孩子打吐了的事,這奶娘……不能要了吧?”
“本夫人自有安排。”柳悅冷哼一聲,“剛才我聽說你挺急的,這就走吧。”
楚雲梨當然不會就這麼離開,似笑非笑道:“這是夫人的養女,夫人卻讓我每年來見她一次。我想知道夫人到底是怎麼想的?”
柳悅眯起眼:“你要是不想見,明年也可以不來。來人,送客!”
有人上請楚雲梨離開,她站在原地沒動,忽然道:“兔子被逼急了還咬人。夫人確定要繼續這樣對待這個孩子麼?她是無辜的!”
“無辜?”柳悅冷笑一聲,“張夫人可能不知,本夫人多年前也是做了養女,彆人家的養女就是這麼過來的。”
楚雲梨在這繁華的院子,又看見柳悅臉上的悲憤,忽然就覺得無比荒唐,這特麼哪裡來的瘋女人?
自己瘋就算了,偏偏還有人陪著。
柳悅再次催促:“送客!”
楚雲梨還是不走:“夫人,你這樣……是不甘心麼?”她一步步靠近,推開了想要阻止她上前的丫鬟,“你再怎麼折騰這個孩子,她的身世也不會改變,發生過的事情也不會消失。”
說完這話,她清晰的看到了柳悅眼中的戾氣。
楚雲梨心下冷笑,轉身將孩子抱了抱,起身往外走:“這人呢,如果死都不怕,那就沒什麼好怕的了。如果這孩子出了事,我也不想活了,臨死之前,一定會拉幾個墊背的。夫人身份尊貴,我這樣的商戶人家等閒是見不著您的,但見張世理還是很容易,到時我帶他一起死。”她眨眨眼,有幾分囂張地道:“這同年同月同日死,興許還能合葬!挺好的。”
柳悅手裡的貓忽然慘叫了一聲,抓了她的手背後跳到了假山上。
那纖細白皙的手背瞬間就冒出了鮮血,周圍一陣雞飛狗跳。楚雲梨轉身走到孩子跟前,一把將其抱起。
江窈兒以前以為孩子隻挨餓,或者是底下的人照顧不精心,每次見麵都是匆匆來回,沒有發現過孩子身上的傷,楚雲梨還想著先將孩子留在這裡,換掉伺候孩子的人,應該就能讓孩子的處境變好一點,之後再徐徐圖之。如今知道孩子遭受了虐待,她再也不會把孩子一個人留在這裡。
要知道,這世上讓人生不如死的法子多了去了。孩子遭的罪已經夠多,她沒來便罷,來了之後是一定要阻止的。
念念大概感受到麵前的人不會欺負自己,乾脆窩進了她的懷裡,隻得小小一團。
楚雲梨心中憐惜,抬步往外走。
當然是走不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