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世理:“……”
“萬一她寧死不屈呢?”
柳悅滿臉不以為然:“不可能,她以前被關著後宅就罷了,如今那麼大的生意做著,指定舍不得死,再說,她難道放心得下珍珠?”說到珍珠,她眼神凶狠,“那丫頭跟個狼崽子似的,看我的眼神滿是怨恨,回頭等她娘死了,記得把她的眼珠子挖出來。”
她在張世理麵前,從來也沒有掩飾過自己的毒辣。當初將珍珠虐待好幾年的事也沒有刻意瞞著他,在她看來,那時候他都不在意,現在也不會在意那個女兒。再說,江窈兒乾了那麼多事,他應該和她一樣恨母女倆入骨。
可柳悅不知道,人是會變的。
張世理以前不在乎珍珠,是因為那孩子看不出資質,如今……珍珠年紀那麼小就已經能夠高來高去,劍術也不錯,完全可以送她入宮做女護衛,實在不行王府也行。
這女兒用得好了,比十個兒子都頂用。至少,他看見被關得蔫兮兮的兒子,就不認為兒子能比得過珍珠。
可惜珍珠不是男娃。
張世理沒有發現,不知不覺間他的心已經發生了變化。以前他想的是將張家的家財交給他和心上人生下來的孩子,如今則開始挑剔孩子的資質。
還是那話,人就怕比較。有了好的,誰樂意選孬的?
兩人談了這一場,張世理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潛意識接受了柳悅會死的事實,對她的很多說法都很看不上,尤其是在對待珍珠的態度上……說難聽點,如果不是她對珍珠那麼狠,他也不會受製於人,更不會受這一場罪。母親和祖母也不會死!
那是最疼愛他的人!就這麼死了!
柳悅就算出不了門,肯定也聽說過。可從一見麵他話裡話外都是要弄死江氏母女,沒有關心過他一句。
張世理恍恍惚惚間,突然又想起來柳悅和母親與祖母之間相處並不愉快。可人都死了,到底是一家人,她就沒有絲毫難過麼?
“紅兒,我娘死了。”
柳悅一頓:“是江窈兒害的吧?所以我說江窈兒該死,你還心慈手軟!這樣稍後你去鏢局挑幾個厲害的護衛,任她再厲害,雙全難敵四手,肯定會被製服,到時還不是你想如何就如何,先問到了解藥,回頭將她抽筋扒皮……”
她開始咬牙切齒地說怎樣炮製江窈兒的屍身,張世理一臉麻木。
“紅兒,你有沒有愛過我?”
柳悅一愣,滿臉莫名其妙:“我要是不愛你,又怎會弄成這樣?好歹我也是世子夫人,好好的日子不過,跑來跟你糾纏,若不是為了你,我瘋了?”
張世理其實什麼都明白,隻是以前不願意相信而已。
“那是因為,世子從來就沒有將你看作妻子,他不可能如我一樣對你一心一意。”
一針見血。
柳悅麵色微變:“張世理,你什麼意思?”她轉身就走,“我今天就不該出來,簡直是自找罪受!”
她拂袖而去,張世理起身追了兩步:“紅兒,江窈兒說,我比你先中毒,如果沒解藥,隻有日好活。”
柳悅頓了頓:“你回去趕緊把人捆起來呀,還在這裡耽擱。”她回頭安慰,“不會有事的。”
張世理不放過她臉上神情:“萬一呢?如果我死了……”
柳悅立即接話:“那我一定會幫你報仇,上天入地,定與江窈兒不死不休!”
這樣的回答,張世理自然是不滿意,他抱著最後一絲希冀道:“江窈兒最喜歡看我們倆生離死彆,也喜歡考驗我二人之間的感情。她說,如果我吃了解藥放血給你喝,每日一碗,還能熬一個月。”
幾乎是下意識的,柳悅讓自己的手藏在了背後。雖然隻是一瞬間她就重新放到了前麵,張世理是看清楚了她那一刹那的抗拒。
“那什麼,我住在侯府,不方便出來,今兒出門都冒了很大的風險。”
張世理閉了閉眼:“所以,我的性命還是不如你侯府世子夫人的榮光要緊,是麼?”
柳悅一時間不知該如何回答,乾巴巴道:“還沒到最差的時候,你彆這麼悲觀,會好起來的。”
張世理看著她的眼睛:“你做了世子夫人還願意與我來往,卻不願與我親近,隻是單純的享受我對你的迷戀,是麼?”
那也不至於。柳悅對他,還是有幾分真感情的。她眉頭緊皺:“你在胡扯什麼?”
張世理頹然退後一步,擺擺手道:“走吧,日後……保重。”
柳悅以為他是要死了囑咐自己好好活著,一時間眼睛發酸:“世理,我永遠也不會忘記你對我的好。”
張世理喃喃:“不會忘麼?”
當日夜裡,柳悅突發急症,不治身亡。
她趴在床邊一口口吐血時,腦子裡想的就是那顆解藥果然有毒,江窈兒果然沒安好心。
姚青山收到消息急匆匆趕來,找來了大夫。
柳悅一把抓住他的手:“江……江窈兒……害我……”
姚青山皺了皺眉:“她這幾天都在忙著給宮中送貨呢。哪兒這空閒?”
也對!
柳悅忽然就想起來了江窈兒不止一次的強調說想要解藥得半年之後。她就算要給,也會把給宮中送貨這茬忙過再說。
難道是張世理騙了她?
圖什麼呢?
她瞪大眼,忽然想起自己對江窈兒母女做的那些事,如果江窈兒給解藥的條件是讓他殺了自己,他會不會動手?
很明顯會!
柳悅又吐了一口血,再也說不出話來。她心裡有太多的疑問,不知道是江窈兒要毒死張世理牽連了自己,還是張世理要毒死自己……反正,她會死,都是因為張世理就對了!
果然……不該談情!
世子夫人沒了,大夫說是中毒。
可是,她白天跑出去一趟,見的是張世理,誰給的毒,隻有她自己清楚。
姚青山臉色特彆難看。
而侯府的人不知道的是,柳悅吐血時,正在書房中查看送去宮中貨物單子的張世理忽然也吐了血,一口接著一口。
跟在他身邊的人嚇得魂飛魄散,連聲喊著大夫大夫,很快也有人報到了楚雲梨麵前。
彼時楚雲梨都打算睡下了,得到消息,披衣起身去了外書房。
而張世理地上已經吐了一大灘血。她皺了皺眉,上前把脈,揚眉道:“柳悅出事了。”
張世理眼前陣陣發黑,聞言艱難地問:“何以見得?”
楚雲梨意味深長道:“同生共死,你們倆中一樣的毒,命已經連在一起,她活你活,她死你死!”
她揚聲喊:“來人,老爺像是中毒了,把這城裡能夠請得動的大夫全部請過來。”
張世理乍一聽還有些欣慰,隨即麵色大變。
這個毒婦!
如果真如她所言,柳悅也是這時候出事。她是要讓所有人知道二人死在同一個時辰,加上兩人之前來往多年,想也知道外人會怎麼傳了。
殉情!
張世理氣急,“噗”地又吐了一口血出來。
如果是幾個月以前,安排好後事,他是很願意跟柳悅殉情的,如今知道那女人對自己的感情並不純粹,他哪裡會願意?更何況,他不想死!
“不!”
楚雲梨笑容滿麵:“夫君,現在是我當家。正如當初你將我關在府裡不許我出門,你說什麼就是什麼一樣。現在是我做主,你隻能聽著!”
張世理又吐血,很快神智渙散,死前還狠狠瞪著楚雲梨。
楚雲梨偏頭想了想,將他的頭動了動方向,那是侯府的方向!
侯府世子夫人沒了。
侯府沒說是怎麼沒的,反正是死了。下人們說是生了急症,大夫還沒趕到,人就不行了。
當聽說張府老爺也沒了時,許多人還沒有將這二人的死聯係在一起,可當城裡幾位大夫煞有介事地說著他斷氣的時辰,侯夫人聽說後,頓時勃然大怒!
這二人分明是殉情而死。
可憐侯府被蒙在鼓裡,兒子也做了冤大頭,是可忍孰不可忍。她立即找到了定國公府,表示不願意讓這種水性楊花的女人入侯府族地。
定國公府丟不起這個人,隻說是巧合。沒有這回事。
兩邊誰也說服不了誰,後來侯府將柳悅選了一處地方葬了,定國公府沒有管。
喪事過了半個月,忽然聽說葬著世子夫人的地方空了,又有傳言說,同一天,張家老爺的墓也被翻修過,且比原先大了不少。
兩人合葬了!
在這個大半人都在追求權勢與利益的京城之中,這樣一份不顧身份的感情顯得彌足珍貴,尤其二人還願意殉情,不能共白頭,隻求同日死,實在太難得了。
更難得的是張家夫人的大度,她這份大度不止體現在願意成全一雙有情人,之後許多年更是接濟了不少窮人,張家的生意遍布全國各地,全國各地無論哪一處受災,都有張家人的身影。
好多人都說,這樣一個善良的女子攤上張世理這個情深似海的,可惜了的。
如果換一個人,定然能夠再次續寫一段鶼鰈情深的佳話。
其實,張世理和柳悅之間的感情能夠傳唱的沸沸揚揚,楚雲梨在其中出了不少力,她編了話本子,讓手底下的人排戲。
雖然是戲中換了二人的名字,可觀看的人很快就帶入了張世理和柳悅。
這一出戲,可唱了好多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