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籮筐都不往這邊來,主要是覺得自己穿得太破,跟這整修得精致的鋪子格格不入,不好意思過來。
何氏也覺得這鋪子算是鎮上的頭一份,進去轉了兩圈,順手拿起個一看價錢就貴的盒子,問:“冬梅,三娘讓你幫她看鋪子,可有給你工錢?”
說是要給呢,隻是冬梅沒打算要。最近住在這裡,不說睡覺的屋子亮堂堂,鋪蓋和床包括擺設全都是新的,她身上的衣衫鞋襪都做了四套,每天頓頓有葷有素,三娘甚至還幫她抓了些補身的藥吃著。
藥多貴啊,可三娘說了,得喝半年才能彌補她這些年的虧損,不然,根本活不過五十,四十歲後就得受罪。
這樣的情形下,冬梅哪裡還好意思要工錢?
不過,對著外人沒必要解釋這麼多。冬梅在上莊村住了多年,也怕認識的人砍價,因此,她隻說是幫人看鋪的,沒有定價的權利。如此一來,將所有想要砍價的人都堵了回去。
要麼買,要麼不買,價錢沒得談。
冬梅一開始還怕生意做不走,後來發覺自己完全多慮了。三娘的這些脂粉花了多少原料她隱約知道,絕對絕對是賺的,並且還賺了不少。光是鎮上賣掉的,不出三個月絕對能把買鋪子的錢賺回來。
聽到嫂嫂問話,冬梅張口就來:“給的,一個月三錢。”
何氏撇撇嘴,不想承認自己有些羨慕。鎮上會打算盤的賬房也才這個工錢,冬梅這活兒……一整天就在這裡坐著,又不要搬貨,簡直不要太輕鬆。如果她做東家,給一錢銀子都嫌多。心裡嫉妒,嘴上卻道:“三娘這還是把你當外人嘛,你給了她幾十畝地,拿她當親生女兒,完了她跟你分這麼清楚。”
冬梅不接茬:“嫂嫂有事?”
何氏看著她的眉眼,這人年紀跟她差不多,那些年特彆老相,乍一看比她大十歲不止,這才搬出來多久,整個人胖了些,膚色紅潤,眼角的皺紋似乎都沒了,看著就二十幾歲。她伸手就摸:“這是塗了脂粉的緣故吧?”
冬梅下意識一躲:“是塗了,脂粉特彆好,塗了之後肌膚越來越細膩,臉色越來越白,那些斑點會越來越淡。嫂嫂不信,我擦了給你看?”
一開始她死活不願意塗,還是三娘教她的。還彆說,塗完了看著要年輕好幾歲,心情都要好些,也不怕見人了。
她三兩下擦掉臉上的脂粉,何氏看了愈發嫉妒。這人是真的年輕了,肌膚也好。難怪鎮上的夫人們都來買。
“給我一盒試試?”
冬梅與她相交多年,早就知道此人的性子不厚道,聽這語氣明顯不打算給錢。雖然三娘這生意賺錢,可她卻不打算讓何氏占便宜。
說難聽點,做妯娌這麼多年,何氏占她的便宜夠多了。
她願意退讓,卻不能拉著三娘一起。就像是三娘之前說籮筐那話,陳籮筐怎麼孝順親娘都行,沒道理拉著她這個妻子。當時她覺得說話好有道理,卻做不到拒絕陳籮筐。
但三娘做得到拒絕,她不想委屈三娘。
“你要哪一種?我用的這種一盒一兩銀子,能塗半年,記得彆讓脂粉收潮就行。”
何氏就聽說過這些價錢,聞言皺了皺眉:“咱倆的關係就不能便宜點?三娘既然認了你做娘,那我就是她的伯母,孝敬伯母難道不是應該的?”
冬梅垂下眼眸,今兒孝敬一盒脂粉是小事,他日這些人會不會把注意打到三娘擁有的山頭鋪子宅子上呢?
肯定會的!
不能退!
如果冬梅還住在陳家,或者康三娘沒有做生意,她可能做不到硬氣地拒絕何氏。但如今康三娘有山有宅有鋪,生意蒸蒸日上,隻目前擁有的這些就足以過得滋潤,並且,三娘不止一次說了會給她養老送終。
冬梅心裡對於回陳家的事就愈發抵觸了,她自己都不想再被那一家人欺負,怎麼可能還讓三娘認親?
“三娘怕是不願意認你們這門親。”冬梅歎氣,“嫂嫂,這話可彆再說了,傳出去要笑死人的。如果三娘正經登門認了親,你自稱伯母還行,她都沒認……落在外人眼裡,你們就是勢利眼,彆人嘴上不說,背後不知道如何笑話呢。”
何氏皺眉:“人活世上不能太獨,這些道理你要講給她聽呀。雖然咱們家和三娘沒有往來,可若不是因為有我們夫妻在,她這生意不可能這麼順,早就有人欺負上門了。”
冬梅啞然:“嫂嫂,話不能這麼說。”
“那要怎麼說?”何氏不高興地問。
楚雲梨就是這時候回來的,她每天大半的時候在後院,也會抽出時間去山上看宅子的進度。她打算等房子建完,讓那些人繼續建工坊,今兒跑去查看地方,就多耽擱了一會兒。
“我也想知道,你想讓我娘怎麼說?”
冬梅霍然起身,她覺得自己給三娘惹麻煩了,很是不自在。
同樣不自在的還有何氏,她明明想來與三娘交好,就是習慣了在弟媳婦麵前高人一等,說話便衝了些,誰知道剛好被撞上,她勉強擠出一抹笑容:“我聽娘說,你已經認了弟妹做娘?那就是我們陳家的孩子了呀,既然都是一家人了,咱們合該坐在一起吃個飯認認親,三娘,我知道你最近很忙,今兒就是特意上門來約時間來了。我這個做伯母的,還給你準備了見麵禮呢,你伯父和幾個弟弟也有準備。”
楚雲梨一臉莫名其妙:“誰說我和陳家是一家人?”
何氏噎了下,一時間不知道該怎麼答話。她看了一眼冬梅:“你認了冬梅做娘……”
“是有這回事,但我娘是我娘,陳家是陳家,你非要混為一談的話,我就隻能讓我娘和離。”楚雲梨一臉坦然,“說實話,你們家那老太太,我實在是看不上,都什麼人呐,偏心偏到了咯吱窩,她那麼喜歡你這個兒媳婦,乾脆隻要你一個兒媳婦好了。我娘不缺吃不缺喝的,憑什麼要去陳家受委屈?完了你們如今還來認我,回頭是不是就該說姑娘家不該拋頭露麵,把這些生意交給你那幾個兒子?”
最後一句,算是說中了何氏的心思。
她臉色青青白白,卻沒有發作,實在是三娘擁有的太多了,讓她翻臉而去就此放棄這些東西……實在是做不到。
“這其中有誤會吧?都是一家人,咱們坐下來把這些事情說清楚才好,定個時間,也不去村裡,就在城裡……”
楚雲梨頷首:“好啊。”
她這麼爽快,何氏愣了一下,剛剛還不樂意呢,怎麼突然就改口了?
她也沒有尋根究底,能答應下來是好事,當即眉開眼笑:“那我明天中午在家等你們。冬梅,你要是顧著看鋪子的話,不來也行。”
說完,像是怕二人反悔一般,一溜煙就跑了。
這胭脂賣得貴,一天也沒有幾個客人。冬梅急得團團轉:“你怎麼能答應呢?那一家子貪得無厭,有好處是絕對不會錯過的,臉皮又厚,占起便宜來沒夠,你跟他們來往肯定會吃虧。要是為了我的話,真不用這麼費心……”
楚雲梨含笑看著她。
冬梅氣急:“還笑!我看你要氣死我,陳家又不是什麼好東西,你還不如隻叫我姨呢。”
“我擁有的這些東西,在彆人看來都是從你那裡拿到的,有這個前提在,陳家肯定不會放過我。現在沒來找,以後也會來的。”楚雲梨語氣不疾不徐,“我明天去赴宴,確實是為了你。娘,我就想問一句,你到底還想不想做陳家媳婦?或者說,你能不能放下陳籮筐?”
冬梅啞然。
“我嫁都嫁了,要是和離,豈不是……會讓人笑話你的。”
“不用顧慮我,我反正也沒什麼名聲,在意我名聲的人,我絕對不會嫁。”楚雲梨轉而又道:“如果你隻是單純放不下陳籮筐,到時讓他入贅。”
冬梅驚得打了個嗝兒。
多年夫妻,陳籮筐算是這個世界上唯一對她貼心的人。她這日子也在遲疑不要為了他這份心意委屈自己留在陳家,想著留下就要拖上三娘一起給陳家當牛做馬,她就打了退堂鼓。可要是就此抽身離去,又有些舍不得多年來的感情。
“陳家不會答應的。”
聞言,楚雲梨心下了然,說到底還是舍不得嘛。
舍得是舍得的做法,舍不得有舍不得的應對。
如果陳籮筐拎得清自然最好,如果拎不清……私底下揍幾頓,應該就老實了。
“他們會答應的。明天你不用出麵,我去談。”
冬梅哪裡放心?
翌日中午,兩人一起去了何家。
何氏帶著男人和兒子住在娘家,也是因為這一輩就隻有姐妹二人,她是長姐,等於是招贅婿。何父是看在女婿是自己外甥的份上,沒有要求其改名,但三個孫子有兩個都信了何,剩下的那個,原本就打算過繼給陳籮筐。
看見楚雲梨進門,何氏立刻衝出來,笑吟吟道:“來得正好,飯菜已經上桌,坐下就能吃。”
楚雲梨笑了笑:“還是先說事吧,我怕你們一會兒後悔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