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都倒地了,楊富才反應過來自己做了什麼,他嚇了一跳,急忙丟開手裡的棒子,說實話,他已經後悔出手傷人了。眼看四下無人,就想偷溜。
都走了幾步,又回頭去看躺在那處的朱明瑤,他想到大夫說外甥和妹妹的傷都挺重,得花不少銀子買藥,大夫甚至還說,如果有足夠的銀子請特彆高明的大夫出手,能夠讓外甥恢複如初。
以前他以會讀書的外甥為傲,外甥被人毀了,他心裡也很痛心。如果能夠繼續考,那他很有可能變成秀才的舅舅。說到底,就是錢不夠!
朱家有錢!
楊富再回過神來時,已經到了孔家的屋中,朱明瑤被他丟在了妹妹的床前。
孔母看到哥哥扛著個麻袋進來,心下奇怪,看見裡麵是個人,她嚇一跳:“這誰?”
“你那個兒媳婦。”楊富沒好氣:“我氣不過,把她帶了回來,回頭問朱家要銀子,要是給得少,咱們直接把她殺了。”
孔母喜歡跳著腳罵人,卻絕不敢殺人,聞言臉色都變了:“哥哥,不能做傻事!”
楊富抹了一把臉:“我那是氣話。但問朱家要錢是認真的。”
“這是勒索,要是朱家報官或是被人發現,咱們要有牢獄之災!”孔母越想越怕,“她有沒有看見你的臉?”
楊富搖頭。
孔母鬆了口氣:“趕緊把人送走!就當這件事情沒有發生過,回頭跟誰都彆提。”
楊富:“……”
“妹妹,那你和外甥的要錢怎麼辦?那你不想讓外甥恢複如初?”
孔母一臉遲疑,心裡糾結不已。
“朱家那麼多銀子,治你們倆就是抬抬手的事。外甥這次沒能考試,出了那麼多的意外,說到底都是錢鬨的。”楊富歎口氣,“妹妹,我真的拿不出多少銀子來了,最多還能讓你們喝兩副藥,之後的藥費得你自己想法子。你連院子都賣了大半,要是連剩下的這兩間屋子也沒有了,就隻能去睡大街,我倒是願意收留你,可是家裡的那些孩子不懂事。到時你們難免會看人臉色。阿德不能考,難道你們要寄人籬下一輩子?”
孔母看向地上的人:“朱家會給麼?萬一被發現怎麼辦?”
“要是被人發現,就說她是自己來的,反正她和阿德曾經是夫妻嘛,見見麵也很正常。”楊富邊想邊道:“她要是敢攀扯我,就說她是覺得我們家看不起她故意汙蔑!就這麼辦!再說,你們母子的傷是朱家人害的,讓他們拿錢來治本就應該!這事就這麼定了!回頭我寫一張字據讓人丟去朱家院子,讓他們將銀子送到小西坡的洞裡,我再去取。”
孔母想了想,也覺得沒什麼漏洞,眼圈紅紅道:“大哥,麻煩你了。”
“兄妹之間,不說這個話。”楊富囑咐,“如果事情出了紕漏,咱們也絕對不能承認是勒索。咬準了她是汙蔑!記住沒?”
孔母點頭。
孔家攏共兩間屋子,朱明瑤隻能放在孔母的屋子,楊富怕不保險,乾脆找布把她的眼睛蒙上。
“回頭我去找大夫說你痛得夜裡睡不著,配一些安神的藥來灌給她。”
安神藥不便宜,孔母有些舍不得。
兄妹這麼多年,楊富一看妹妹神情就知道她的想法,道:“這錢……朱家會出的!”
*
朱明瑤跑出去的事情,一家人沒放在心上,這麼大的人了,多半不會出事。她又不傻,身上還有些錢,應該隻是出去散心。
到了晚上,人還沒有回來。朱家人開始擔心,乾脆分散去找,結果問遍了村裡,隻是有人在中午的時候看見過,一整個下午都沒有看見她人。
朱家人這才覺得出了事,讓雪慧帶著孩子在村子裡詢問,一家三口坐牛車去了鎮上。
車夫就是送他們去鎮上找孔家人算賬的那一位,他當時路旁有人,薑氏說的那個話實在刺耳,他本來不打算再拉朱家人的。不賺這銀子,家裡的日子也能過,可是,朱明瑤不見了,人命關天,這可不是矯情的時候。
到了鎮上,倒是有朱明瑤的消息,可惜到了麵攤子過後,就沒人見過她。
一家人熬到深夜,都沒能尋到人,街上一個人都沒有了,他們隻得往回趕。
翌日早上,雪慧起來做早飯……公公婆婆的心情不好,她要是睡懶覺,那是把話柄遞到長輩手中,挨罵了也是活該。
她打著嗬欠,抱柴火去廚房,結果卻踢著了一個紙團,朱家每個人都識得幾個字,但平時一般不動筆墨。這紙團來得稀奇,她彎腰撿了起來,打開看見上麵有字,她仔細辨認了下……她在娘家的時候過得很是辛苦,沒有讀過書,也是後來跟著朱明躍搬去城裡住,得空時她才學了幾個字,但因為練字太難,又費筆墨,她自己沒什麼毅力,早早便放棄了。此時隻認得上麵的四五個字,根本看不明白寫了什麼。
“明躍,你看,我在院子裡撿到的。”
朱明躍要哄孩子,本來就睡得沒有多沉,伸手接過來,嗬欠打到一半的他在看到上麵的字後瞬間翻身坐起。把孩子的被子都帶起來了也顧不得,他仔仔細細又看了一遍,飛快起身去了隔壁:“爹,快起,出事了……”
話說到一半,他突然想起來了雙親對妹妹的疼愛。這張紙要是被他們看見,多半會拿著銀子送給幕後之人。
這人……開口就要二百兩。
家裡田地宅子全部賣掉加上積蓄,差不多就是這個數。
如果全部拿去救了妹妹,他怎麼辦?
妻兒又怎麼辦?
他這些天為了帶孩子沒有睡過一個好覺,做夢都想要請個人來幫忙。如果銀子謔謔完了,彆說請人,一家子吃喝拉撒都成問題。
爹娘不事生產,地裡的活全部找人乾,家裡的事也不伸手,就是等著人伺候的主兒。到時養家的壓力還不是全在他頭上?
那兩人沒了銀子,脾氣肯定不好,雪慧還不知道要受多少委屈呢。
他腦子在這一瞬間轉過了許多念頭,屋中傳來了父親很不耐煩的聲音:“什麼事?”
朱明躍手一捏,將那張紙捏成了團:“爹,沒事,我就是想問問你今天想去哪裡找妹妹,需不需要準備乾糧。”
薑氏出聲:“備著吧。”
她一想到女兒昨天負氣跑出去不見了,眼淚就止不住。很後悔昨天跟女兒吵架,哭了半宿,嗓子都是啞的。
朱明躍聽到母親聲音變成了這樣,愈發篤定不能讓他們知道此事……當然,幕後之人為了求財,拿不到銀子很可能再次送消息。反正他儘力攔,攔不住再說。
朱明躍轉身進了廚房,雪慧一直注意著外麵的動靜,自然知道自家男人沒有說實話,她一臉的疑惑。
“彆多問,假裝不知道這個紙團的事,把乾糧做好,一會兒我們出去尋人,你在家裡不要做多餘的事,帶好孩子。”頓了頓又補充,“如果還有類似的東西,直接燒了。”
雪慧若有所悟,結果紙團丟進了火裡。
朱家夫妻掛心女兒,囫圇吃了早飯,拿著乾糧出門尋人。
*
另一邊,楊父算好了時辰去坡上的山洞裡拿銀子,剛剛出門不久,就聽說朱家夫妻在鎮上到處打聽女兒的消息。他心頭咯噔一聲,明明送了紙團的呀,難道他們沒有看見?
不可能啊,朱家人很講究的,院子裡打掃得乾乾淨淨,多一個紙團,應該隔老遠就能看見。再說了,紙是金貴的東西,一般人家也不會往地上扔,誰看了都會多瞅一眼的。
他自然想不到紙團被朱明躍故意燒了,既然租間還在找人,就證明他們不知道女兒被人帶走了要銀子的事情,那暫時也不用去山洞中取銀子。
楊富憋著氣回了院子。
孔母看見他這麼快回來,好奇問:“怎麼沒去?”
楊富沒好氣地把自己的猜測說了:“你說那一家子是不是瞎?那麼大的一團紙居然看不見。”
他滿臉憤怒,孔母若有所思,兩人都沒發現角落中的人動了動身子。
“有沒有可能是他們看見了,不想拿銀子贖人,借著找人的理由來鎮上打探消息?”
楊富聞言,也覺得有理:“我出去走走!”
出門時,他看了一眼角落,發現那處的人換了一個姿勢,頓時眼皮一跳,昨晚上灌的藥,藥效興許已經過了……就是不知道她醒來了多久,萬一聽到了二人的對話,豈不是要猜出二人身份?
楊富輕手輕腳過去,一把將人揪起。
朱明瑤吃不住痛,忍不住喊出聲。
孔母嚇一跳,頓時慌亂不已:“哥,怎麼辦?”
楊富一臉的恨鐵不成鋼,這時候就不該出聲,萬一朱明瑤沒聽見呢,她這一說話,豈不是不打自招?
他粗聲粗氣地問:“你知不知道我們是誰?”
朱明瑤早就醒了,當然知道這是哪裡,也知道這二人是誰,但此時不能承認呀,承認了他們會殺人滅口的,她是真的害怕……此時她才發現,比起所嫁非人,比起過苦日子,都不如死了讓人恐懼。如果事情能夠重來,她絕對不會亂跑,哪怕乖乖的在家裡等著雙親安排那些自己不願意的婚事,也好過被人殺了呀。
她忙不迭搖頭,可因為反應太快。反而讓楊富看出了端倪:“你知道了對麼?”
朱明瑤一顆心提到了嗓子眼,尤其眼前一片漆黑,她根本不知道對麵的人在乾什麼,很怕下一瞬就一鋤頭朝著自己的腦子敲來……她不想死!
“是,我知道。”朱明瑤有幾分機智,努力揚起頭看向婆婆的方向,“但我跟你們的想法是一樣的。你們不知道,我那個哥哥很自私,他自己亂花銀子,卻不允許我花家裡一個子兒。要不這樣,我們一起……回頭不管朱家拿多少銀子來,我們都平分。如此,就不算勒索不算騙人了。最多就是家務事。”
兄妹倆都動了心。
很可以啊,事情成與不成,他們都不會有牢獄之災。
朱明瑤見二人沒有答話,以為他們不願,再接再厲道:“我知道阿德受了傷,以後不能參加縣試,多半也不好娶媳婦,要不我留下來,用從朱家拿到的銀子好好跟他過日子。娘,我養好了身子,再給孔家生孫子呀。”
本來有些動搖的孔母聽到這話,心眼徹底偏了。
朱明瑤長得好,生下的孩子也絕對不差。如果她真心留在孔家,那所有的事都解決了。
銀子不是事,不用再給兒子娶媳婦,甚至連過日子的錢都有了。
“你真心的?”
朱明瑤忙不迭點頭。
楊富冷哼:“我不信。”
“我可以對天發誓。”朱明瑤心裡怕到了極點,此時張口就來,“如果我不是真心想給孔德做妻子,那就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比起立刻就死,誓言算什麼?
老天爺那麼忙,興許沒聽見呢。就算聽見了,如果能活下去,留下來也不是什麼大事。
兄妹倆對視一眼,楊富上前拉掉了朱明瑤的眼睛上的布……事到如今,這布已經成了擺設。
“那你寫一張紙條,我送去朱家讓他們籌銀子。外甥媳婦,你是孔家的人,寫信的時候,可用多為自己爭取!”
朱明瑤沒拒絕。
筆墨紙硯擺在麵前,她努力定了定神,提筆寫信,她不敢在這個上頭耍花招,很快寫好了字據:“麻煩舅舅了。”
楊富接過,有些滿意。
他上第一封信的時候就怕自己的自己露了餡……如果大人要抓綁匪,他寫的那筆字肯定逃不掉。如今朱明瑤自己寫,抓也是抓她。正好!
“多寫點,一會兒我丟到你爹麵前去。省得他又看不見。”
於是,還在街上轉悠的朱父看著滾到腳下的一個紙團,半晌回不過神來,他左右看了看,沒發覺丟東西的人是誰。彎腰撿起後看到熟悉的字跡,頓時臉色都變了。
“是瑤兒!”
薑氏訝然,一把搶過去。朱明躍瞅了一眼,心裡有點慌。
特麼的幕後之人膽子可真大,當街就敢丟紙團,真不怕人發現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