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證據才不敢亂說。
周母覺得自己懂了。
想想也是, 當時馬車上除了李家父子之外,隻有一個在前麵趕車的車夫。沒有其他的人證,張成才摔下來之後要是指認二人, 李家父子肯定不會承認,興許還會倒打一耙, 說他受傷之後訛詐人給自己治傷。
當時張成才傷得那麼重,治傷都來不及, 哪有時間和精力跟彆人扯皮?
“你在這裡跟我鬨沒有用, 還是想想以後吧。”楚雲梨扯了一張帕子遞過去, “擦擦臉。”
周母習慣了被她冷臉以對,看見遞到麵前的帕子隻覺得受寵若驚, 下意識就接了過來。擦臉的時候,她腦子飛速運轉,忽然道:“春娘, 我有個主意,能夠幫成才討個公道。”
楚雲梨不以為然。因為那個仇她當天就報了, 李大富身邊沒有高明的大夫,又自己犯蠢早早拆掉木板讓骨頭再次受傷,他這輩子注定是個瘸子。
周母見她不說話, 猜測此人應該是個謹慎的性子,不見兔子不撒鷹的那種人, 她自顧自繼續道:“李大富在我女兒跟前親口承認過, 成才的受傷是他故意推的。回頭你去公堂上告狀,我讓青青給你們做人證……明人不說暗話, 我就是希望青青能夠徹底擺脫他。”
“彆說這些了,事情過去了那麼久,成才的腿傷已經痊愈, 我鋪子裡的生意都忙不過來隻能交給彆人。實在沒有空跟那些爛人糾纏。”楚雲梨擺擺手,“成才的腿恢複如常,我們母子隻當時被瘋狗咬了一口。被狗咬了,總不能咬回去吧?人在做,天在看,李大富已經遭了報應,這是老天有眼。我就不追上去踩了。”
周母頓時滿身無力,人家苦主都不計較。她一個人證上躥下跳得再凶,也不能把李大富如何。
走出張家時,周母已經沒有了要找母子倆算賬的想法,滿腦子都是要徹底擺脫李大富。回去的路上她想了許多,到家後立刻找到女兒提議道:“我送你去城裡住一段時間,讓你大哥幫你相看,找不到合適的,你再回來。”
周青青還以為要費一番功夫才能說服雙親呢,見母親主動提了,立刻答應下來。轉頭就開始收拾去城裡的行李,周母自己沒有去過城裡,不過鎮上去城裡的車夫有一個是她娘家的親戚,三天兩頭就來往於鎮上和府城。到時坐他的馬車,有熟人陪著,周母還是敢跑這一趟的。
難得去城裡一趟,周母有些興奮,關鍵是兒子不容易回來,得買一些鎮上獨有的兒子喜歡的東西,她特意去鎮上買了十斤花生酥。
就是那麼巧,李母想要找人幫忙說和,上門得帶禮物,她也來買花生酥,剛巧就看見周母抱著一大坨酥糖離開。
花生酥這玩意不算貴,誰家都買得起,但是它不頂飽,如果不是為了拿來送人走親戚,少有人會買。周家院子裡的人是挺多的,可周家夫妻絕對不會大方的請他們吃花生酥,等著那些徒弟孝敬還差不多。
李母多了個心眼,買東西時問了裡麵的東家:“方才那位好像是我親家母呀,可買那麼多花生酥又不像,他們家從來也不缺這些東西,用得著買?”
“是你親家母。”做生意的人都願意跟人嘮嗑,以和為貴嘛。東家一邊給他稱,一邊笑盈盈道:“剛才說了一嘴,好像明兒天不亮就要起床去城裡,那一包是給她城裡的兒子帶的。不是我吹,要說我家的東西就是地道,城裡的人想吃還買不著呢,周家那大兒子去城裡都多少年了,還沒忘記我這一口……”
李母沒有將他的自吹自擂聽進耳中,滿腦子都是周母要去城裡。之前周青青成親,夫妻倆剛回來住了兩晚,總不可能這麼快就想兒子了吧?
她該不會是要把周青青送去城裡吧?
想到此,李母坐不住了,拿著東西也顧不得去請人幫忙說和,忙趕回了家中。李父聽到這個消息,當機立斷拉著她跑了一趟村裡。
“聽說親家母明天早上要去城裡?”李父訕笑,“是這樣的,大富的傷在鎮上治,多半是治不好了,連大夫都沒把握的事,我也不想聽天由命。要不咱們一起去吧?順便去城裡給大富請一個好大夫,剛好他大舅子在城裡多年,應該知道哪個大夫好。親家,咱們不是外人,不說那些外道的話,我敢保證,日後青青在李家,絕對沒有人敢給他臉色瞧。”
周青青收拾了三個包袱離開李家之後就再沒打算回去,還日後?
沒有日後了。
想到李家人又要跟著去城裡,她心裡特彆煩躁,道:“我六表舅的馬車坐不下,我們母女倆都是把彆人擠下去了才坐上的。”
周母不想帶上女婿,忙不迭讚同:“對對對!”
李家夫妻先前就有猜測,看這架勢,還有什麼不明白的?周青青這是真的打算甩開他們了。
李父一本正經:“青青,你和大富是夫妻,他受著那麼重的傷,你是他妻子,該多費點兒心。我們也沒有讓你照顧,隻是讓你陪著一起去城裡而已。明天的馬車坐不下,那就下一次。讓你表舅把位置留著,下一次肯定擠得上。”
周家夫妻還會講究個迂回婉轉,周青青可不管這麼多,聽到這話立刻就炸了:“誰跟他是夫妻?你們一家都是騙子,我反正是再也不會回去了的。不要說你們這臉皮也真厚,我都躲去城裡了你們還要跟上。李家欠著一大堆的債沒還,你們有銀子去城裡治病嗎?說到底還不是指望我爹娘幫著還!他們養大我沒有得到絲毫的好處,我這心裡已經很愧疚了,讓我帶著男人回家繼續占便宜,這事我可乾不來。你們趁早打消這種離譜的念頭!”
現如今的李家夫妻真的不敢妄想讓周家幫著還債,也沒指望他們能拿錢治兒子的腿。跟去城裡就是不想離周青青太遠,不想讓她飛。要是真有占周家便宜的念頭,這些難聽話他們就忍了。可沒這種想法愣是要說他們是那樣無恥之徒,這哪裡能忍?
“青青,一日夫妻百日恩。你不能看大富受傷了就……”
周青青打斷他:“我跟你們完全扯不清楚,也不想講道理了。這樣,你們如果非得拉扯我,那我就去找張成才,讓他去衙門告狀,到時候我去作證。李大富做的那些缺德事彆人不知道,他可親口在我麵前承認過了的。去了公堂上,我不信他能熬過大刑!”她仰著下巴,滿臉倔強,咬牙切齒道:“你們不讓我好過,我非得讓李大富脫一層皮不可!”
李家之所以抓著周青青不放,是覺得她是兒子下半輩子的救星,有她在,兒子才有好日子過。
可過好日子的前提是人得好好活著……跟小命比起來,過得好是次要的。
李家夫妻倆有些被嚇著,李母哭哭啼啼道:“青青,你嫁過來的這些日子,我對你好不好?做人得講良心……”
周青青從小就不用乾活,家裡的雜事都有人做,就感受不到婆婆對自己的照顧。雖然知道彆人家媳婦的日子不好過,但她自認為命好,哪怕住在村裡,也不用跟彆人家姑娘一樣嫁人後伺候長輩。聽到婆婆說良心,她又炸了:“是啊!做人得有良心,否則跟畜生無異。我們周家可不欠你們家的,李大富跟著我爹學木工,所有徒弟裡他是學得最多的,已經可以單獨接活。你們家卻生生阻了我的好姻緣,騙我嫁一個瘸子,到底是誰沒有良心?”
她越說越怒,眼神凶狠:“若你們非要強求,非要讓我和李大富過,那最好隨時放一雙眼睛在我身上,小心我直接拿刀把他砍死。大不了我償命!不怕白發人送黑發人的話,儘管試試!”
話說得這麼狠,她眼睛都是血紅,周家夫妻又一次認識到了女兒的決心。李家夫妻也被嚇著,心裡清晰地感覺到這婚事再沒有了轉圜的餘地。
李父當機立斷:“青青,我不勉強你了,你彆生氣。”
周青青這才滿意,冷哼了一聲,彆開臉。
李父看向周家夫妻:“青青這麼不願意回去,你們疼女兒,我大概也猜到了你們的想法,強扭的瓜不甜。這樣吧,我們商量一下他們成親的花銷……關於這婚事,我們家誠意十足,花銷那麼大,不可能讓我們獨自承擔。青青想要離開,我們想要還債,再給兒子治傷。若是你們開出的價能讓我們滿意,今兒就能和離,青青不用躲躲藏藏,回頭我們也絕不會在外詆毀她麵色,不影響她再嫁……”
說到底,就是要銀子。
周青青冷哼一聲:“不要臉!”
李家夫妻滿麵羞紅,卻沒反駁。
從一開始借銀子娶兒媳的時候,他們就指望周家還這個債。因此,雖然到處是債,債主見他們遲遲不還還說了不少難聽話,但隻要周青青在,他們就一點也不慌。之前甚至還希望他們多說一點不好聽的話,等到周家聽不下去了主動還債。
李母見周家人臉色難看,期期艾艾地道:“在給大富娶妻之前,我們家是沒有欠債的。那些銀子都是為了給他娶媳婦花掉的,這你們不能否認吧?”
周母平時不願意說太多刻薄的話,此刻忍不住出聲譏諷:“你們家娶媳婦擺的宴席也算是為青青花的?要不要臉?”
“無論如何,你們得拿錢。不然,這事沒完!”李父圖窮匕見。
“不給!你們想怎樣?”周母是個隻出不進的性子,也隻有對兒女才大方一些。外人想要她的銀子,簡直是白日做夢!
氣氛凝滯,形式一觸即發。
李家不能怎麼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