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姨母,之前拜托你的事,你千萬記得提呀!”
丁娘子是趙家夫妻的表親,兩個孩子喚她姨母也行,姑姑也可。她是女子,跟趙母來往較近,趙煙兒覺得喚姨母更親近。
其實不管喊什麼,都該加一個“表”字,隻是兩邊都有意拉近關係,故意忽略了而已。
丁娘子愁得一個頭兩個大,聽到趙煙兒的這話,隻覺得心裡更加煩躁了。之前她誇過趙煙兒長相好,結果一家人就上了心,非說讓她幫忙引薦,把趙煙兒送去公子身邊為妾!
就是公子奶娘的女兒都不一定能為妾,她何德何能?
當時她享受著趙家夫妻的追捧,剛吹過自己能影響夫人的決定,還說公子在她麵前都會客氣一些……哪裡好意思說自己辦不到?隻得說姑娘家與人為妾不得自由之類的話,奈何一家子鐵了心,非逼著她答應。
她含含糊糊應下,並沒有把這件事情放在心上,想著日子久了,趙家人看不到希望,自然就會識趣地給女兒議親。可趙家人明顯不是這麼想的,趙煙兒今年都已經十五了,還沒有相看過,明顯是等著她呢。
那時候她做媒讓趙明偉娶陳婉晴,一來是給夫人分憂,二來想讓表哥表姐撿這個便宜,此外還有第層意思,就是想讓他們看一看公子能看上的女子到底是什麼樣的品貌。
陳婉晴膚色白皙,身姿纖細,五官精致,烏發如雲。因為常年在酒樓需要見客,規矩不說有多好,至少站出來不讓人覺得粗鄙,一舉一動優雅有態。
趙煙兒容貌比不上,規矩比不上,姿態比不上,就是肌膚,也比不過人家。就這,哪裡來的自信能夠伺候公子?
說難聽點,就算是順利的到了公子的床上,之後也不會得寵!
丁娘子越想越煩躁,之前她還指望趙明偉給自己養老,如今人躺在床上已經變成了一個廢人。加上趙家人做事不得夫人的心意,沒能分憂不說,反而惹出了大亂子。她如今已經不想跟這家人有多大關係了,可說翻臉就翻臉也不好,當即耐著性子道:“煙兒,我拿你當親生女兒,是真的舍不得你去那樣的虎狼窩,後宅的女子多了,說每一個字都得在心裡想遍才敢說出口,不然,死都不知道怎麼死的。你真去了那樣的地方,我也護不住你。”
“我不想平淡一生。”趙煙兒態度堅決。
丁娘子:“……”
她耐心告罄,不客氣地道:“之前我說你長得美貌,那隻是相對普通人家的姑娘而言。周府富貴,公子身邊美貌的丫鬟比比皆是。陳婉晴那樣的長相將將能夠靠得上公子的邊而已。你……長得都沒有給公子打洗腳水的丫頭好看。趁早打消了這個念頭吧。”
幾乎就是明擺著說趙煙兒沒有機會,她大受打擊:“以前你不是這麼說的。”
就因為丁娘子大包大攬,趙煙兒沒有嫁人的想法,甚至還跟小姐妹表露了自己會去大戶人家做姨娘的想法。小姐妹們不相信,她還覺得人家沒眼光,說了不少難聽的話,總之就是互相看不順眼。如果她去了,小姐妹自然就消停了。可要是沒去,日後在那些人麵前哪裡還抬得起頭來?
丁娘子也覺得自己那話有點狠,安撫道:“誰看自己的孩子都覺得好,那屎殼郎還覺得自家孩兒光呢。我說你長得好,是因為我疼你……總之,你那個想法不成,回頭跟你爹娘好好說說,讓他們趕緊給你議親。有了好消息千萬告訴我一聲,我還要來給你添妝呢。”
添妝這個事,她以前是真心想添。現在嘛,也好辦,反正添一副玉鐲子是添,添一副木釵也算是心意嘛。
趙煙兒失魂落魄回到院子,看見爹娘後,哭著告狀:“娘,她是個騙子!”
趙母細細問過,聽完了兩人之間的對話。她心裡瞬間明白,丁娘子以前想要扶持兒子,如今已然放棄了兒子。
這也佐證了兒子的傷很嚴重的事實!
趙明偉察覺到屋裡沉甸甸的氣氛,都不用開口問,就已經猜到了自己傷勢嚴重。
怕是再也站不起來!
但他不相信報應,現在他信了!
*
丁娘子到了醫館外麵,找到大夫問了幾句,再上馬車時臉色特彆難看。
不說她曾經有一段時間對趙明偉寄予厚望,真正疼愛過這個孩子。就如今趙明偉傷勢嚴重,對她和主子都不是好事。
趙家夫妻就得這一個兒子,指望他養老送終呢,更何況,趙明偉還沒有娶妻生子。夫妻倆要是知道兒子徹底癱了,怕是要發瘋。
夫妻倆一發瘋,定要給夫人添亂。把趙家人引到夫人眼前的自己絕對討不了好。想到此,丁娘子渾身從裡到外都涼透了。
這可怎麼辦?
丁娘子覺得自己需要好好想一想才能回去給夫人複命,馬車到了周府外,她沒有立刻進府,而是讓車夫把自己送到邊上的小巷子裡,然後讓車夫離開。
她心中一團亂麻理不清楚,正煩躁呢,忽然聽到外麵有動靜。她從馬車的縫隙間看到周深樓的隨從送著一位大夫出來。
那大夫……她剛好認識,那是專門給男人治難言之隱的名醫。
周深樓年紀輕輕,需要看這種大夫嗎?該不會是跟陳婉晴玩得太野留下陰影了吧?
丁娘子辦砸了這麼大的事,迫切的需要在主子麵前立功,覺得這是一個好機會,等那個大夫和隨從分開走遠之後,她從偏門進了府,然後直奔主院。她一臉擔憂地稟告:“夫人,公子如果有隱疾,那也得長輩出麵給他請個好大夫,不能亂來呀,萬一遇上騙子怎麼辦?被騙銀子不要緊,耽擱了病情可不是小事!”
這事確實很重要,周夫人來不及多想,霍然起身,想著這事情不適合讓太多的人知道,就帶了丁娘子一個人去了兒子的院子。
身為下人,如果能知道主子的秘密,雖然很危險,但卻能夠得到重用,丁娘子在去的路上心裡漸漸放鬆,覺得自己這把穩了。
周夫人到兒子院子時,天色已經不早,屋中點了燭火,一路上有人相攔,她都沉著臉掠過,還不許那些人報信。
雖然這是周深樓的院子,可管後宅的人是周夫人,加上二人是親生母子。下人們並沒有頭鐵地非要去報信。
周夫人到了正房門外,隱約聽到裡麵有女子唱曲的聲音,她皺了皺眉,心裡很不高興,受傷了就該好好靜養。這些丫鬟不分輕重地拉著兒子胡鬨,簡直該死!
她沉著臉推開門。
屋中丫鬟隻穿一件薄紗,口中唱著黃腔,幾乎半裸的扭著腰肢。聽到身後動靜,回頭看到是沉著臉的周夫人,頓時嚇了一跳,急忙跪在地上。
周夫人還沒出聲,丁娘子看見主子神情不渝,嗬斥道:“滾出去受罰!”
丫鬟連滾帶爬出門。
周深樓急急將衣衫扯了下,遮住露出的皮肉,不滿地道:“娘,兒子已經是大人了,你好歹讓人通稟一聲呀。”
“你是我生的,有什麼是我看不得的?”周夫人板著臉,“天還沒黑,你拉著一個丫鬟胡天胡地,要是讓你爹知道 ,免不了又要挨一頓罰,也會落下一個不穩重的印象。”
周深樓歎口氣,又不好跟親娘說自己的病,隻道:“娘,這麼晚了,有事嗎?”
“你把那個徐大夫請來了?”周夫人問這話時,不肯放過兒子臉上一絲一毫的神情。
周深樓對上母親的眼,知道自己瞞不過,點點頭。
周夫人方才進來看到那個丫鬟時,心裡還鬆了鬆,以為是丁娘子看錯了,畢竟,若兒子生了病,也不能拉著丫鬟胡來……聽到兒子承認,急得不行:“怎麼回事?很嚴重?”
跟一個女人說這種事,哪怕這是自己的親娘,周深樓也還是不好意思,最後隻點點頭。
周夫人隻覺得天都塌了,脫口道:“你還沒成親,還沒有孩子呢!這怎麼辦?”
周深樓也不知道該怎麼辦,看到母親焦灼,他心頭也更慌了。
“娘,你小點兒聲,這件事情外人暫時不知道。”
聽到這話,周夫人冷靜了下來,把身邊的丁娘子攆了出去,靠近兒子問:“到底是怎麼回事?”
在周深樓看來,母親是自己最親的人,無論他犯下什麼錯,親娘都會站在他那邊,比如之前寫下那種可以讓周府萬劫不複的字據,母親責備幾句之後就儘心儘力幫他描補。他不能人道的事落到彆人手裡是把柄,讓父親知道的話他少東家的位置可能保不住,但母親知道了,最多責備幾句,然後會幫忙想法子!
當即,周深樓沒有隱瞞,把事情原原本本說了。
周母聽完,忍了忍,實在忍不住,狠狠拍了一下兒子的後腦勺,力氣大到直接把周深樓都摁到被子裡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