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老太太若有所思, 已知這件事情知道了自己會生氣。昨天陳婉晴都找上門了,最後關頭還是閉了嘴。越是大的事,才越會如此。
那麼如果說自己不知道的話, 身為小兒媳的嫂嫂,陳家這媳婦肯定也不會說!想到此,她裝模作樣歎了口氣:“有什麼好生氣的,事情都已經發生了, 我難道還能真的把她攆出去?”
陳母習慣了不惹事, 哪怕小姑子沒有分寸幾番糾纏, 她也不想鬨得小姑子日子過不下去……到底是親生兄妹, 小姑子要是在何家待不下去,多半會回來找自家男人,特彆麻煩。聽到何老太太的話,她鬆了口氣:“您能想得開就好。”
老太太還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呢, 聽這話音,知道這件事情隻要自己想得開就不要緊……這也太奇怪了。
小兒媳如果偷了人, 自己確實會生氣, 可兒子同樣也會想不開呀。若不是偷人, 小兒媳到底做了什麼讓自己生氣的事?
還有, 這件事情到底發生了多久, 陳家人瞞了多久,她一概不知。想到此,試探著道:“事情都過去那麼久了,我想不開又能怎樣?巧宗都那麼大了, 平時又孝順……”看在孫子的份上,隻要兒媳沒有捅破了天,她都能原諒。
陳母老實厚道, 絲毫沒有察覺到老太太在套自己的話,聽她提到巧宗,順勢接話道:“是呢,這孩子就算不是親生的,可養了這麼多年感情不是假的,巧宗也不知道自己的爹娘是誰,他從記事情就是何家人養的他,不管他以後能不能找到親生的爹娘,都會好好孝敬你們的。”
聞言,老太太的腦子嗡的一聲。
一時間隻覺得耳鳴,她看著麵前的人嘴巴一張一合,說的話自己都明白,可又有些不明白。
什麼叫巧宗不是親生?
巧宗若不是兒子親生,他從哪裡冒出來的?難道小兒媳偷人了?
不!
不對!
陳家媳婦都說巧宗不知道自己的爹娘是誰,那麼他應該是彆人生的,跟兒媳沒有關係……想到此,老太太隻覺得周身從裡到外都涼透了。特麼的,還不如跟兒媳有點兒關係呢,哪怕是偷人所生,外人眼裡他也是何家血脈,好過變成野種啊!
陳母話說到此處,看見老太太麵色不太對,心下咯噔一聲:“伯母?你的臉色好難看,是身子不適嗎?要不要我讓人去給你請個大夫?”
老太太放在身側的手都是抖的,好半晌才找到自己的聲音:“事情過去多年了,你妹妹也不肯跟我說當年的事。隻說巧宗是她撿來的,當年到底怎麼回事,你跟我說說吧。”
她臉色這樣難看,仿佛隨時會暈厥過去,陳母哪裡還敢亂說,尷尬地笑了笑道:“那時候我也生孩子呢,彆看妹妹在我們院子裡臨盆,其實我也不清楚她那邊是什麼情形。您真想知道,還是問她吧。”
小姑子因為生了一個兒子,在何家地位超然,但是,何家兄弟倆都挺孝順的。小姑子哪怕是功臣,婆婆問話,也絕對不敢不答。
“月嫂子,你幫我給這老人家找一架馬車,小心送她上去,讓車夫將她送到葫蘆井。”
老太太迫切的想要找到兒媳婦問出真相,她不願意相信自己疼了十幾年的孫子是一個野種。當即也不糾纏,起身就往外走。由於心不在焉,還順手帶上了眼熟的袋子。
那袋子是她裝來的乾菜,在陳婉晴的小院子裡沒送出去,順路帶到了這邊,方才也說了是送給陳家夫妻的。
月嫂子見狀,想要提醒一下,偷瞄了一眼東家夫人,乾脆閉了嘴。
老太太恍恍惚惚,都已經到了外城才摸到了自己麵前的袋子,這才想起自己把送人的禮物都帶了回來,此舉挺失禮的。不過,她心裡並沒有多少懊惱,到底還是孫子的身世比較要緊。
何家院子裡並不消停,妯娌倆幾乎每天都要吵。李氏在三個女兒嫁出去之前,是不敢和妯娌互彆苗頭的,有了三個女婿後,她才有了底氣。可也更不高興了,因為婆婆一心想要嫁出去的女兒往家拿東西,可拿回來的東西大部分都進了二房那個侄子的嘴。彆提女兒出嫁之前賺的所有錢都留在了家裡供養了二房侄子……反正每每想到這些,她心氣就很不平。
今天也一樣,昨天晚上整塊肉都炒了,她當時留了心眼,剩了一碗出來,想要給自家男人下酒。
男人昨天晚上幾乎天亮了才回來,躺下去就起不來了,中午才起來吃飯,她想著男人辛苦,這不是飯點,得他一個人吃飯,把那肉熱出來擺上,剛好這會兒沒人跟他爭嘴。結果打開碗櫥,發現碗已經空了,彆說肉了,連油花都不見。不用問也知道是二房那個肥豬一樣的侄子偷吃了。她越想越氣,就罵了幾句。
恰巧陳姑姑心情不好,接了一句話,兩人就吵了起來。
何老太太下了馬車,險些沒有站穩,跌跌撞撞推開自家的院子門,剛好聽到大兒媳叉腰大吼:“我又沒說錯。巧宗本來就該管一管,吃啥啥不夠,乾啥啥不行,他還是個男人呢,貪吃懶惰,以後拿什麼養家?”
婆婆還說讓夫妻倆以後靠侄子養老,她嘴上沒說,心裡覺得很不靠譜。因此,夫妻倆已經有意少報工錢,打算自己攢錢養老。
李氏吼完後,看到弟媳婦沒反駁,心裡頓生不好的預感,一回頭就看見婆婆臉色沉沉的站在身後,她頓時嚇了一跳。嫁進門這麼多年,她因為沒有生兒子,被婆婆各種嫌棄,也知道婆婆有多疼愛二房的那個寶貝蛋。她方才說的那話,等於在貶低巧宗,婆婆肯定生氣了。那臉,都快趕上鍋底那麼黑的色了。
“娘,我這……氣頭上亂說,您彆生氣。實在是巧宗他過分……”
陳姑姑沒有出聲,但滿臉的得意。她心知婆婆容不得任何人抹黑兒子,嫂嫂方才的話那樣難聽,本來她還打算告狀,現在婆婆自己聽見,她還省了唇舌,隻等著嫂嫂挨訓就行。
今日和何老太太不分青紅皂白維護孫子不同,聽了這話之後,她半晌才問:“巧宗做什麼了?”
陳姑姑覺得有點兒不太對勁,婆婆的怒火好像不是衝著嫂嫂,不過,婆婆護著兒子多年,想法絕對不會變,她率先道:“就是昨晚嫂嫂有小心眼,刻意留了一碗肉給大哥。巧宗昨天就沒吃夠,今早上看見廚房有肉,就……”
“又偷吃了?”老太太語氣陰森森的。
何巧宗偷吃是常事,以前也沒怎樣啊,老太太不止不生氣,還誇他知道護嘴呢。
陳姑姑辯解:“怎麼能算偷呢?本來那些肉昨天晚上就該拿出來的,是大嫂偷了放在廚房裡……娘,你說大嫂都已四十歲的人了,還乾這種事,是不是上不得台麵?小氣兮兮的,像沒吃過肉似的。”
天地良心,李氏嫁進門這麼多年,從來就沒有為自己偷過嘴。她脾氣軟,也覺得為了幾口吃的讓婆婆罵這事丟人。她哪怕自己不要臉,還得被女兒著想啊!
聽了陳姑姑這話,又看婆婆臉色不好,李氏眼圈霎時就紅了:“娘,我是心疼孩子他爹。昨天蓋房忙到快天亮了才回來,他那個東家你又不是不知道,乾了十多天,十多天都沒能讓人吃飽。我就是……就是覺得他辛辛苦苦一天回來,要是家裡沒好吃的就算了,既然做了,就該給他留點。我是有私心,可……在您眼裡,孫子是寶,難道兒子就是草嗎?”
老太太聽到這一句,瞬間大怒,猛然將手裡的袋子丟了出去。
李氏以為婆婆是衝著自己,身子下意識挪了挪,卻也不敢躲得太厲害。老太太年紀大了,她躲開之後惹得老太太生氣,氣壞了身子怎麼辦?
婆婆這些年沒少苛責她,她心裡有怨,並不想管老太太能活多久。不躲開,不是愚孝,是怕自己氣死婆婆的名聲傳出去後連累嫁出去的女兒。
她隻是挪了一下身子,又急忙站了回去,閉著眼睛準備愛砸。想著婆婆那東西拿著輕飄飄的,應該不重,砸過來也不會受傷。因為眼睛閉著,耳朵就特彆靈敏。李氏聽到一陣風聲刮過,她睜開眼,正想這東西飛哪兒去了,還沒回頭呢,就聽到了弟媳的慘叫聲。
陳姑姑是做夢也沒想到婆婆砸的人是自己,從當年她抱著巧宗回來,婆婆罵的人向來都是大嫂,偶爾會凶她幾句,卻從不會對她動手。東西都砸到臉上,疼痛傳來,她痛叫了一聲,才反應過來自己挨了揍。
砸錯了吧?
一定是婆婆失了手。陳姑姑用手捂著臉,蹲下身去叫著痛,等著婆婆罵完嫂嫂後過來道歉。
“你還好意思喊痛?”老太太過於生氣,聲音都是啞的。
“你是想要氣死我這個老婆子吧?你頭上那點兒傷算什麼痛?老婆子這心裡才痛。”老太太一邊說著,一邊用拳頭捶著自己的胸口,下手很重,捶得邦邦響。
李氏看看婆婆,又看看弟媳婦,一時間隻覺得老天爺開了眼。她早就看不慣弟媳婦仗著生了一個兒子在家裡作威作福,甚至連小叔子都因此得了婆婆另眼相待,他們夫妻帶著幾個孩子在家裡,向來是乾得最多,吃得最少,還要挨罵。明明是小叔子夫妻二人占了便宜,結果兩人卻做出一副他們夫妻得了二房便宜的架勢。偏偏當下確實是兒子養老,沒有兒子就隻能靠侄子,兩人那是打落牙齒和血吞,生生受了不少的委屈。
確定婆婆是衝著弟媳婦發脾氣,李氏膽子大了起來,上前將人扶住。她居高臨下看著那邊蹲在地上被罵得一臉茫然的弟媳婦。還彆說,難怪以前弟媳婦喜歡看自己挨罵,如今身份調轉,站著的人感覺還真不賴。
老太太順勢靠在了大兒媳的身上,放聲悲哭:“我的命怎麼這麼苦啊?還有你,我的兒啊,你老了可怎麼辦?我以後又怎麼好意思去見你們爹?”
當下確實有老人稱呼兒媳為兒子,李氏聽到她哭自己老了怎麼辦,隻覺一頭霧水。婆婆一直都說他們夫妻以後靠侄子的呀!
難道巧宗出事了?
這個念頭一出,李氏立刻搖頭。那小子因為即將成親的緣故,最近都沒出去找活乾,天天在家癱著等飯吃,今兒連門都沒出,這會兒正在屋中睡覺呢。
李氏不知道發生了什麼,陳姑姑卻已經猜到了端倪,想著婆婆是出去之後回來才衝自己發脾氣,又說這種話,絕對是在外頭得知了真心。昨天夜裡她還在慶幸自己勸走了陳婉晴,能逃過一劫,結果還沒歡喜上一天,婆婆就什麼都知道了。
院子裡吵吵鬨鬨,何巧宗被吵醒後翻來覆去睡不著。聽到院子裡又哭又鬨,煩躁地一把推開窗戶,眯著小眼睛不耐煩地吼:“吵什麼?還讓不讓人睡了?”
老太太確實很疼孫子,在她眼裡,兒子都不及孫子寶貝。可是,那得是真孫子。就像是大兒媳所說的,她把所有的好東西都喂了這個野種,為此連兒子都沒吃上順口的飯菜。越想越生氣,她破口大罵:“吃了就睡,你是豬嗎?起來乾點活……我記得一條街外在招小工,一會兒你就去看看,要是不能做,家裡也沒你的飯。”
何巧宗:“……”今兒起猛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