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家這麼多年的積蓄,加上賣宅子所得到的銀子,還有一兒子跟東家一起沒了得到的賠償,總共才一百一十兩,方才花了十兩,要是花一百兩接手指……下的銀子,甚至不能安頓好他們一家人。
趙長南不想變成廢人,搶在母親開口之前出聲:“娘,家裡隻剩下我一個壯勞力了,我的手不能廢!隻要我還能乾活,多少銀子都能賺來。”
李雪嬌眼看公公婆婆有動搖的意思,急忙道:“這裡麵有孩子他爹賣命的錢。”
哪怕公公婆婆不願意把這個銀子給她,那些銀子總是屬於兩個孩子的吧?
本來都說好了,賣了宅子拿著這些錢做生意的,現在生意的影子都沒見著。銀子卻要被花個精光……李雪嬌心裡很不安。
趙長南一把握住了她的手,認真道:“雪嬌,我會照顧你下半輩子,也會照顧好兩個孩子的。張家那兩個孩子不會跟我,以後大山他們就是我的親兒子。”
李雪嬌垂下眼眸,其實她還是不願意把銀子都花在眼前之人身上,可很明顯,這件事情由不得她……銀子不在她的手上,公公婆婆願意,她要是死攔著,隻會惹這一家人的厭煩,且還留不住銀子。
“長南,你要快點好起來,我隻能指望你了。”
大夫見他們願意,小心翼翼接過手指開始乾活,與此同時,另一邊的藥童也上前收了銀子。
接手指,最後能痊愈多少全看天意。若是不事前把銀子收了,回頭病人要是反悔,都沒處說理去。
於氏掏出銀子,很是不舍。
但她又知道兒子的手不能廢的道理,隻期待地看著大夫:“麻煩您了。”
大夫沒有看她,已經開始穿針引線:“這線可不是縫衣衫的那種,而是特製的,特彆難得,價錢很高。”
其他人一聲不吭,怕打擾了大夫,小寶要哭,李雪嬌急忙將人抱到了外麵。
正如大夫所說,這是一個精細活,等到三根手指接完,外麵天已經亮了。
趙長南的手指包得跟個粽子似的,手背腫得像饅頭。大夫還給他配了十副藥:“基本上這些藥喝完的話,你的手傷就好得差不多,到時能恢複多少,得看你運氣。”
已經花了這麼多的銀子,趙父都不太想給自己治傷了,於氏臉皮比較厚,磨著大夫幫他查看。
趙父受的確實隻是皮外傷,歇幾天就好。這真的算是他們離開了張盼柔院子後唯一的好消息。
一大早,幾人就出去找院子。
之前他們出來租房子嫌人家的地方貴,那隻是嘴上說說,如今覺得貴,是真的付不出來這個房租。
趙長南的那些藥得喝一個半月,這段時間之內他是不能乾活的。也就是說,這十兩銀子至少要撐到兩個半月之後。
頗費了一番功夫,才在張家斜對麵租到了兩間房。
整個院子隻有兩間房,還有一個小茅房,連個廚房都沒有。但這裡價錢便宜,附近有不少活可以乾。
趙家夫妻本來都準備養老的年紀了,如今因為兒子受傷,手頭拮據,不得不考慮再出去乾活。
他們住下來之後才發現趙長南夫妻兩人鬨翻了的消息已經傳遍了附近的幾條街,不過這事根本也瞞不住,傳開了很正常。
於氏出去采買安家的東西時,發覺雖然有人在自己身後指指點點,卻沒有人問到跟前時,總算是鬆了一口氣。
當初趙家被一把火燒光了,一家子全部搬到了張盼柔的院子,但是他們什麼都不用準備,因此離開的時候就沒有多少行李。
如今租的院子裡麵空蕩蕩的,所有的東西都要買,手頭那點銀子根本就不經花,於氏出去轉悠了一圈,銀子已經花掉了一半,東西還沒買齊,她覺得這樣下去不行。乾脆腳下一轉,去敲了張家的門。
張家祖孫三代都在,楚雲梨開的門,看見是於氏,她直接堵住了門口:“你來做什麼?”
於氏未語淚先流:“盼柔,長南的手指接回去了。”
楚雲梨有些意外,沒想到當下居然有這麼高明的大夫,點點頭道:“我知道了。”
“那個大夫要價很高。”於氏哭哭啼啼,“我們已經沒有銀子了,連賣宅子的銀子都搭了進去……”
楚雲梨譏諷道:“偷雞不成蝕把米,說的就是你這種人。如果當初你們沒有貪圖我的院子,而是留下祖宅,何至於此?”
於氏確實已經後悔了,過去的一日夜裡,她一直不敢放任自己深想,聽到這話,忍不住嚎啕大哭:“盼柔,你能不能……”
“不能!”楚雲梨抬手關門,“你若是非要在這裡糾纏,那就彆怪我不給你們留臉麵!”
於氏飛快擋住門:“長南的手是你傷的,我們不要你賠,可你要是一點不給,你心裡過得去麼?”
“你們合起夥來要謀我的財,害我的命,我有什麼過意不去的?”楚雲梨一臉莫名其妙,她上下打量於氏,“再不走,我去拿刀了哦!”
於氏下意識往後退了好幾步。
實在是昨天晚上張盼柔砍人的架勢太嚇人了,還有,兒子很痛苦,接好手指後一直哼哼唧唧,根本睡不著。
如果不是真的很痛,熬了一宿的人不可能睡不著。
楚雲梨關上了門。
於氏無奈,隻得灰溜溜回去。
總共隻得兩間屋子,現在是男人一間,女人一間。
李雪嬌在看見趙長南受傷的那隻手後打了退堂鼓,她當初考慮嫁給趙長南,一來是知根知底,知道他不會虧待孩子,一來,他是個很踏實的人,除了吃飯睡覺之外,都會找事情來做。眼裡有活,人也沒有太多花花心思。
可是,如果他的手廢了,到時誰照顧誰?
她可沒有張盼柔那一人養全家的本事。
於氏買的東西多,讓人送了回來。因為沒有廚房,隻能在院子裡壘個灶,可是趙父有傷,不怎麼彎得下腰,安頓家裡的事隻能是婆媳倆來做。
李雪嬌自從生了孩子後,這個孩子就不用乾活了,這會兒也是一樣,她抱著孩子站在了趙長南屋子的窗前,眼神明明滅滅,明顯在想事。
於氏不年輕了,做一會兒就特彆累,喊了兩聲,見兒媳沒聽見,頓時就怒了,大吼道:“雪嬌,彆傻站著,給我遞塊磚!”
李雪嬌回過神,過去幫忙。
安頓一個家,事情很多。壘好了灶,還得先熬藥,半個時辰之後藥倒出來了,才開始做飯。
此時全家上下包括孩子都饑腸轆轆,李雪嬌要喂奶,因為沒吃飯,奶水不足,孩子餓得哇哇大哭。小山也哼哼唧唧。
於氏在洗了三遍鍋,發現第四遍時鍋上麵還全都是藥味之後,徹底崩潰,坐在地上嚎啕大哭。
趙父方才扭著了腰,這會兒根本不敢動。趙長南更不用說,手痛得他睜眼都累。
李雪嬌看清事實,認命地抱著孩子上前。正準備燒火,卻被於氏推了一把:“都怪你出的餿主意!”
蹲著的人本來下盤就不穩,李雪嬌孩子放在膝上,手去拿柴,本就顫顫巍巍,被這麼一推,直接就倒在了地上,慌亂之中她用手扶住了孩子的頭,才沒有讓孩子砸在地上。
孩子沒事,她卻摔得不輕,腦子嗡嗡作響,一時間根本聽不清婆婆在說什麼。
於氏指責她懶,指責她眼裡沒活,說她乾活扭扭捏捏,不如張盼柔多矣。
李雪嬌頭被摔了一下,這些聲音像是從天邊飄來,離她特彆遙遠,卻又能讓人聽得清清楚楚,她看著凶神惡煞的婆婆,抱著孩子往後挪。
從此刻起,她是再也不打算乾活了的,如果這一家子再苛待她,還要罵她的話,她就回娘家改嫁!
太過心善的人,容易陷入兩難境地。她之前就是舍不得離開孩子,才把主意打到小叔子身上,才落到了被所有人指責的地步。
於氏忙活了一大早上,連口水都沒喝上,看到兩個孫子都哭唧唧的,她心疼又憤怒,結果兒媳婦摔倒在地之後再也不上前乾活,她氣得大叫:“站著這麼大一坨,什麼都不做,要你何用?”
李雪嬌緩緩起身,以一種不容人拒絕的氣勢將孩子遞了過去。
方才孩子沒有摔倒,但卻被嚇著了。加上本來就餓,此時哼哼唧唧已經變成了抽抽噎噎。
於氏自從一兒子離世後,很疼兩個孫子,她怕孩子落在地上,下意識接了過來,嘀咕:“懶驢上磨屎尿多……”
李雪嬌深深看了一眼她懷中的孩子,抬步就往門口走。
於氏終於發覺了不對,那也不是去茅房的方向啊,再看見兒媳冷冷的側臉,急忙上前把人拽住:“你不幫著做飯,要去哪裡?”
李雪嬌掰開她的手指:“你處處看我不順眼,容不下我,既然如此,我也不在這裡辣你眼睛了,我回娘家去。”
於氏:“……”
“你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