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裡圍坐著不少人。
因為門被踹開, 所有人都下意識看了過去,結果一晃眼就看到有人滾了進來。
膽小的人都嚇得站起了身。
於氏慌慌張張去扶自家男人,趙父渾身痛得厲害, 緩了好半晌才緩緩起身。
看到他們出現,李雪嬌臉色就不太好。李家人也差不多, 不過, 他們不知道女兒跟趙家人之間的那些恩怨,從女兒守寡起, 李家上下都想把人接回來另嫁, 奈何李雪嬌死活不答應,而趙家夫妻倆又好話說儘。彼時李家有些下不來台, 好像逼著女兒回來改嫁的話,有多不及人情似的……這件事就拖到了現在。
如今李雪嬌好不容易想通了, 主動回家願意改嫁,結果趙家長輩找了過來……這二人都不用開口, 李家人就知道他們要說什麼。
這還有客人在呢。
一位是來與李雪嬌相看的,其他的都是他的家人。要是李雪嬌被先前的公公婆婆糾纏, 他們肯定不願意繼續談婚事。並且會把這件事情說出去。
消息傳開了, 誰還敢娶李雪嬌?
想到此, 李家人臉色都不好。
“怎麼摔著了?趕緊坐。”李母反應最快, 也不喊親家,直接送了椅子過去。
登門就是客嘛,有外人在, 不管心裡如何討厭他們, 麵上都得客客氣氣。
趙父痛得厲害,一時間顧不上說話,於氏則是擔憂他, 沒顧得上寒暄。
李母搶在他們開口之前率先道:“雪嬌做了幾年趙家兒媳,給你們生了兩個孫子,哪怕以後不是一家人了。大家也要常來常往,你們千萬彆跟我們家生分了。”
言語之間,已經表明了李雪嬌不會再回趙家的事實。
而這,正是趙家夫妻接受不了的。他們倆年紀已經大了,兒子又傷了手……雖然手指接了回去,但依他們以前聽到的傳言來看,那幾根手指多半就是擺設。也有接手指失敗,最後整根手指變黑爛掉,甚至截掉半條胳膊才能保住性命的事。
直白點說,兒子說沒有變成廢人,也不能像以前一樣做工養家。這時候李雪嬌要是跑了,剩下他們一家子老弱病殘,日子還怎麼過?
“親家母,我來這裡是接雪嬌的。”
李母這意思已經很明白,趙家夫妻如果識相的話就不應該再提接人的事,可是他們還是提了,李家人的臉色頓時難看起來。
李父起身送客。
瘸子一家子看到事情不對,也沒有多留。他們心裡明白,如果趙家不放人的話,這門婚事多半是成不了的。因此,走的時候是一點留戀都沒有。
他們一走,李家人臉上勉強的笑容再也維持不住。李母直接道:“當初我女兒想要嫁入你們家,我就不答應這門婚事。但是做長輩的都拗不過孩子,我要是強行把她嫁給那些條件比較好的人家,顯得我賣女兒似的。她嫁過去這幾年,日子過得不算好,逢年過節拿回來的那些禮物我都不好意思說。本來呢,閨女非要奔著苦日子過,嫁過去還生了孩子。我也認命了。但是,長西走了啊!我女兒在家洗洗刷刷帶個孩子還行,讓她養家,那是逼她去死。”
李父接話:“我女兒對你們家不說有恩,至少是幫你們生了兩個孩子吧,你們忍心逼她去死嗎?”
“不至於!”趙父認真道:“都說為母則剛。小寶才幾個月大,雪嬌要是撒手不管了,兄弟倆肯定會吃不少苦頭,這生了孩子就得為孩子負責啊。”
李雪嬌之前就是舍不得孩子才沒有回家改嫁,聽到這話後忍不住哭了出來。
“可是你讓我怎麼養?我什麼都不會,我守著他們隻能一起餓死!”
“我會賺錢的。”趙父忙道。
於氏也道:“回頭我就去找活乾,絕對不讓你為銀子操心,有我們一口吃的,就絕不讓你餓著。雪嬌,咱們之前商量的事……你忘了嗎?”
李雪嬌哭聲一頓,不確定她說的是不是幾人合起來謀財害命的事,當她對上婆婆那滿是威脅的眼神,嚇得心弦一顫。
趙父看她變了臉色,知道這招有用,接話道:“你要是走了,我們夫妻倆臨死之前絕對不會讓你好過!”
李雪嬌嚇得後退了一步,渾身癱軟。
李家人麵麵相覷,這話不對呀。
他們在打什麼啞謎?
李母剛想要張口問,李雪嬌隻覺得頭皮發麻,她可不想把那些惡毒的事情說給家人知道,立刻爬起身來拽住婆婆的手:“走吧,我回來這麼久,小寶肯定是餓了。”
趙家夫妻沒有拒絕,隻要兒媳婦願意跟他們回去就好。
幾人往外走,李母跳了起來:“死丫頭,你彆跑,把話說清楚。”
她一追,李雪嬌跑得就更快了。
李母累得氣喘籲籲,叉腰大吼道:“你今天要是跑了,回頭再也不要登我的家門。”
李雪嬌心裡明白,在爹娘心裡她不如幾個哥哥甚至是嫂嫂重要。如果她將爹娘當成最重要的人,把那些事情說了,回頭肯定會傳入哥哥嫂嫂的耳中。
而嫂嫂是有娘家的,幾個嫂嫂回娘家一說,她李雪嬌惡毒到算計弟妹的事情哪裡還瞞得住?
人活一張臉,她可不想被人指指點點。
*
李雪嬌回到那個蔽塞臟亂的小院,聽到孩子哇哇大哭,心裡要多難受有多難受,喂奶的時候忍不住也哭了出來。
趙長南在屋中聽到外麵的動靜,嗬斥道:“彆在那裡嚎!”
趙家人手頭的銀子幾乎已經花光,接下來一段時間節衣縮食。
相比之下,對麵張家的日子就寬裕多了。
楚雲梨在六天後又交了一幅繡品,重新換到了二百兩銀子,拿著這些錢,她請了一個因為腿受傷找不到活乾的大娘回來做飯。也不許張家夫妻再出去乾活。
張父手藝精湛,一直都不愁活計,但是石匠需要把那些很大的石頭挪來挪去,年輕的時候還好,年紀大了就特彆吃力。哪怕有徒弟幫忙,他還是很累。
能夠歇著,誰又想乾活?
家裡這麼多的銀子,老兩口都覺得可以歇了。
於是,一家人都在院子裡,整天熱熱鬨鬨,時不時就能傳出孩子的笑鬨聲。
張家夫妻比以前更慣孩子了,不是他們覺得日子好了孩子要富養。而是女兒已經放下了話,再讓姐弟二人逍遙一年,等到開春之後,把兩人都送去學堂讀書認字。
彆人家或許會覺得姑娘家讀書沒有用,但張家夫妻不這麼想。他們很疼婉兒,對於女兒的決定一點異議都無。讀書很辛苦,夫妻倆就覺得,姐弟倆逍遙的時間不多,舍不得吼。
如此過了一個多月,楚雲梨已經買了兩間鋪子,讓張父去那邊賣石頭。
張父做了一輩子的石匠,門路和眼界都很廣,不存在虧本的可能。他每天帶著孫子早出晚歸,彆提多逍遙了。
張母也一樣,楚雲梨打算賺錢之後給她開一間房,讓她做點生意……這人呐,得忙起來才有精氣神。
於氏聽說張盼柔買了兩間鋪子,心裡抓心撓肝似的難受。
誰能想到張盼柔不教人繡花後會有這麼大本事?
聽說她的繡品全部都送往京城,甚至還有繡坊開出了萬兩銀子請她教授技藝。隻是被拒絕了。
那可是一萬兩白花花的銀子,為何要拒絕?於氏聽見這些事,簡直是痛心疾首,恨不能替兒媳答應下來。
住得近,難免會碰上,這天楚雲梨帶著婉兒上街散步消食剛好看見於氏挎著個籃子回來。
那個籃子是彆人不要的,幾個地方都破成了大洞,於氏找了一些布和葉子墊著將就用,從竹子的縫隙間隱約能夠看到裡麵的爛菜葉。
楚雲梨看見後,搖了搖頭。
於氏有些不自在,隻有乞丐才會撿這些東西。可她也實在沒法子了,能買好的,誰樂意去間破爛?
“你搖什麼頭啊?”
楚雲梨聽到這話,笑道:“我想搖頭就搖頭啊。”
於氏氣急,卻又拿她無法,她不敢在張盼柔麵前說難聽的話,一來是張盼柔如今手頭捏著大把的銀子,她很想讓兒子跟其和好,要是吵吵鬨鬨,那就斷絕了和好的可能了。二來,張盼柔家裡有人伺候,手頭有兩間鋪子,還請了不少夥計,如果刻意與他們為難,趙家的日子會更難過。
一轉眼,於氏看到了小孫女手上的銀鐲子,頓時眼睛一亮:“婉兒,瞧瞧你爹去,他天天在家念叨你呢。”
張婉兒對父親沒有多少感情,卻也不至於分彆之後一次都不想見,聞言就有些遲疑。
楚雲梨並不會在孩子麵前刻意抹黑誰,誰好誰不好得讓孩子親自去辯,她笑吟吟道:“婉兒,我陪你去吧。”
張婉兒以為母親會不答應,聞言頓時鬆了口氣:“謝謝娘。”
楚雲梨牽著她,率先走在前頭。
於氏急忙追上,腦子裡回想著今天出門的時候院子裡乾不乾淨。如果可以的話,她很想給張盼柔留下個好印象。
院子門推開,小山正在院子裡玩柴火。李雪嬌在灰頭土臉的燒火,她以為是婆婆回來了,一抬頭,看見是張盼柔,臉色頓時難看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