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兒弄成這樣是他沒想到的,就現在這樣都還不知道要怎麼收場,再讓母親咬上一口,芬芳絕對會離開他。姚成晃越想越害怕,狠狠推開了母親。
這一下,直接把姚母推倒在地上。
姚母不敢相信自己疼了多年的親兒子會這樣對待她,身上疼痛傳來,卻不及心裡痛。她好半晌都回不過神。
姚成晃認為母親皮糙肉厚,摔這一下應該不會受傷,已經去護著芬芳了。
姚母見兒子沒有多看自己一眼,更彆提過來扶她,隻圍著那個女人噓寒問暖,眼淚頓時滾滾而落。
“姚成晃,今天我和這個叫芬芳的女人你必須選一個,有她沒我,有我沒她。”
姚成晃身子僵住。
芬芳手臂上的肉都掉了一塊,傷口深可見骨。這地方注定會留疤了,芬芳很愛美,肯定會難受……這件事情如果不給她一個交代的話,兩人之間就真的完了。
還是那句話,姚成晃不可能衝親娘吼,他目光落到了這才緩緩上前扶母親的妻子身上:“康寶雲,你故意把娘叫來,鬨騰成這樣……以前是我小看你了。你做這些,不就是想把我弄回去與你過日子麼?我告訴你,我就是死,也絕對不會和你這種惡毒的女人再做夫妻!”
他彎腰將芬芳打橫抱起,一遛煙就跑了。
楚雲梨沒有去追,將姚母扶到了椅子上,問:“要不要緊?”
姚母真的很傷心,哭得肝腸寸斷,趴在桌上渾身都在顫抖。
康寶雲都習慣了公公婆婆不把她當一回事,楚雲梨也沒有追問,也沒出聲安慰,而是坐在了她對麵。
一刻鐘不到,姚成晃去而複返,帶回來了一張墨跡未乾的和離書,上麵還有個鮮紅的指印。她進門後誰也不看,一巴掌將那張紙拍在了楚雲梨麵前。他板著臉一字一句地道: “康寶雲,從今日起,你我夫妻情斷,此後橋歸橋,路歸路,男婚女嫁,再無乾係!”
楚雲梨將那張紙拿起,康寶雲沒有讀過書,不過她挺聰明,耳濡目染之下,也認識了許多字。這確實是一張和離書無疑,她吹了吹,冷笑道:“姚成晃,你這是拿這張和離書來給芬芳一個交代?”
姚成晃有些緊張,因為這世道對女子太過苛刻,凡是嫁人之後的女子想要回娘家再嫁,都要承受許許多多的流言蜚語。尤其康寶江是個讀書人,名聲很要緊。康寶雲為了弟弟願意付出許多,肯定不願意因為自己和離而毀了弟弟名聲……今兒口口聲聲說要離開姚家,要離開他。多半是為了逼迫母親將他帶回家。
“怎麼,你要反悔?”
楚雲梨似笑非笑:“放心,你都把這麼要緊的東西寫出來了,我自然不會讓你收回。這東西我收下了,咱倆之間……就這樣吧。”
姚成晃鬆了一口氣,緊張的看著對麵的母親。
姚母沒想到兒子真把這個東西拿來了,更沒想到的是康寶雲居然真的願意接。
“康寶雲,你不要名聲了麼?”
楚雲梨歎口氣:“我勉強了幾年了,實在是太難。”
姚母伸手就要來奪那張紙,抓了一個空後,焦急道:“彆人會笑話你的。”
楚雲梨嘲諷道:“姚成晃十天半月才回家一次,他在城裡乾的這些破事你們雖然瞞得好,但村裡離這裡不遠,也有不少人知道,你以為那些人就不笑話我嗎?反正都要被人笑話,還不如回娘家再嫁得個實惠。”
她將那張紙疊好放在袖子裡,打算一會兒就去衙門取回婚書……彆看村裡的人家不富裕,因為村長是大人遠房親戚的緣故,村裡人都知道有婚書和契書要拿到衙門去交給師爺公證。
因此,夫妻之間和離,得取回婚書才算數!
姚母傻眼了。
“寶雲,我隻認你這一個媳婦,你不能這麼做,趕緊把那東西給我毀掉。當初娶你過門,我給了聘禮的。”
楚雲梨答道:“那我也有嫁妝呀,回頭哪些東西給你留下,我隻帶換洗的衣物和被褥回家。”
姚母下意識否決:“不行,你那一堆破爛哪裡值得起我給的聘禮?”
楚雲梨不與她爭執,看向姚成晃:“你要還聘禮?”
“不不不,你不用還。”姚成晃嘴上沒說,心裡其實很明白,是他虧欠了康寶雲。
楚雲梨點點頭:“那我先去衙門一趟,你們忙。”
語罷,施施然走了。
姚成晃看著她的背影,恍惚間覺得康寶雲不是放出話後下不來台被逼無奈才收下和離書,他是真的想要離開他。
姚母剛摔了一下,坐在椅子上一直沒有起來,看到兒媳婦要的我慌慌張張起身,卻隻覺得腰和大腿痛得厲害,剛站起又摔了回去。
“成晃,你去把她追回來!快!”
眼看兒子杵在那裡一動不動,姚母嗬斥:“你要是不去,以後就彆再認我這個娘。”
姚成晃無奈:“娘,你受傷了,我先帶你去看大夫,其他的事情都往後放一放。”
先拖一拖再說!
*
楚雲梨出門後找了馬車,一點都沒耽擱,直奔衙門。
衙門裡需要辦事的人很多,前麵排了老長的隊伍。楚雲梨一大早到現在還沒有吃東西,就在路旁買了兩個肉包子,一邊啃,一邊耐心等著。
忽然不遠處的人群騷動起來,排隊的人都望了過去。閒著也是閒著,楚雲梨也探頭去望,然後就看見一個年輕人渾身是傷地從牛車上下來,卻因為身上有傷站不穩,拖著半身鮮血衙門口爬。
圍觀的人太多了,那年輕人側頭望來,當看見人群之中的楚雲梨時,唇邊要笑不笑,乾脆趴在了地上。圍觀的人見狀,一陣驚呼,看他流了那麼多血,都以為他不行了。
眾人紛紛上前幫忙,楚雲梨也上前,在衙門中的大夫奔出來幫他治傷時,熟練地幫著遞東西。
大夫忙得滿頭大汗,好不容易才把傷口包紮好,地上的人已經暈了過去。他回頭看楚雲梨,笑著道:“多謝小娘子。小娘子來衙門做什麼?”
楚雲梨掏出了和離書:“我想來拿婚書。”
大夫自然是識字的,探頭看了一眼,有些驚訝,又上下打量了楚雲梨一番,道:“這男人的眼睛瞎了嗎?”
楚雲梨笑了:“各人是各人的想法吧。我要去排隊了,你一個人行嗎?”
大夫起身,招呼衙役把人抬進去,道:“你跟我來。”
楚雲梨跟著他從另一個門進去,直接就到了幾位師爺辦事的地方。方才她外頭排隊,根本就看不到裡麵的情形,本以為那麼多人等著,裡麵應該沒幾個人辦事。結果進來才發現,足足有六位師爺。
大夫把她拉到其中一位比較年輕的師爺旁邊:“先幫這位小娘子辦,她幫了我一個忙。”
師爺在衙門辦事,並不是正經的官員,隻是由衙門發俸祿而已,大夫也是一樣的,大家都是同僚,與人方便與己方便。師爺順口就答應了,又好奇問:“方才外麵鬨得挺凶的,為了什麼?”
大夫搖頭:“不知道,一個年輕人渾身受傷的往衙門爬,應該是有冤要訴,隻是這會兒暈了。”
說話間,師爺已經接過了楚雲梨手中的和離書,同樣驚訝地打量了她一番:“稍等!”
本來還要問是哪一日的婚書,結果和離書上寫得清清楚楚……如果是契書的話,可能還要花費一番功夫尋找。婚書比契書少,還有不少人根本就不把婚書送到這裡來。因此,師爺進去幾息後,就取出了一張有些陳舊的紙。
“姚成晃和康氏寶雲,對麼?”
楚雲梨點點頭。
拿到了婚書,婚書上的手指印和康寶雲記憶中一模一樣。
大夫還囑咐:“你還年輕,千萬彆想不開!”
楚雲梨忍不住笑:“我是被蒙騙的,當初成親的時候,不知道他在外頭跟一個花娘住著。這幾年他都不回家,之前我沒提這事,不是我不想離開,是懶得鬨。這世上的女子,不是每個人都需要靠著男人活。如今那個花娘容不下我了,剛好我也沒什麼好留念的,就接了。”
大夫看她提起這些事時沒有哭哭啼啼自怨自艾,心知她是真的看開了,這才放心讓人離開。
楚雲梨出了衙門,沒有立刻離開,而是就在附近找了一個麵館,吃完了之後又回了衙門。
沒多久,裡麵就有消息傳來。那個受傷的年輕人要狀告彆人逼良為娼。
楚雲梨聽到這消息的時候正在喝水,險些噴出來。
當天衙門抓了好幾個人,傍晚的時候,年輕人才被人抬出來。他看見了路旁的楚雲梨,忍不住笑道:“姑娘,好巧啊。”
抬他的人頗為無語,人都傷成這樣了,還有心思跟人家姑娘玩笑。
楚雲梨瞅了他一眼:“好慘。馬車已經在那邊等著了。”
他剛剛才到,原身趙運安住在外城,家中不算富裕,家裡兄弟二人,倆人都是讀書人。二人的舅舅開著一間書肆,生意還不錯,兄弟倆讀書幾乎都是舅舅資助。
這一次的事情,是他那個哥哥算計的,趙運城讀書多年,文章讀得狗屁不通,跟著學堂裡的那些紈絝子弟學了吃喝嫖賭,最近他染上了賭……從舅舅那裡騙銀子去輸就算了,還在外頭欠了一大堆的債。輸得多了,他乾脆躲了,外人找不到他,也不好去找書肆的麻煩,畢竟開門做生意的人都是交了稅的,要是上門鬨事,容易有牢獄之災。那些人惹不起書肆,就來找趙運安了。
“就是沒功名,他們才敢把我往那些地方送。如果有了功名,哪怕隻是童生,也不會發生這種事了。其實學問是夠了的,就是那個趙運城非讓等著他。”
楚雲梨扶著趙運安往屋中走,看見亂糟糟的院子,忍不住抽了抽嘴角。這院子裡雜草叢生,隻踩出了兩條道,其中有一條道上麵的草明顯要多一些。
“都顧著讀書和玩鬨,沒顧得上收拾。”趙運安有些不好意思,“明天我就讓人來收,天不早了,你有落腳地嗎?”
天確實已經不早了,楚雲梨其實不應該耽擱這麼久的,今天她剛拿到了和離書,這消息若是康寶江不知道便罷,如果知道了又一直看不見姐姐,肯定會擔憂。
“我得先回去,有空再來看你。”
楚雲梨運氣比較好,出城時剛好就搭上了回村裡的馬車。到了康家時,天都還沒有黑。
院子裡,康寶江板著個臉,手裡還抓著一本書。
這會兒天光都不太好了,看書傷眼。他心思明顯沒在書上,隻是拿著書在發呆而已。
廚房裡乒乒乓乓,像是有人在忙活。
楚雲梨進了院子,康寶江一臉驚訝:“姐姐,你怎麼這時候回來了?我今天吃飯了的,是翠華做的。”
做得不怎麼樣就是了,全都黑乎乎的,要不是不想浪費糧食,他真吃不下去。
柳翠華從廚房裡跑了出來,滿臉的討好:“姐姐,你來了,吃飯了嗎?我給你做!”
上輩子康寶雲到死都沒有看到過柳翠華這樣的神情。
楚雲梨目光重新落回康寶江身上:“放下書,跟我走一趟。”
康寶江好奇問:“天都黑了,要去哪兒?”
“去搬東西。”楚雲梨抽出了那張婚書,“姚成晃寫了和離書,從今日起,我不再是姚家婦了。”
康寶江驚訝極了,這實在太突然,他完全都沒準備,關鍵是此前一點預兆都沒有。
“姐姐,發生什麼事了?”
康寶雲疼愛弟弟,不想把自己的事情說出來讓弟弟煩心,也怕這些事情影響弟弟讀書。從來都沒有說過內情,哪怕是姚成晃不經常回來,她也隻說他忙,還騙弟弟說忙了有工錢,隻是工錢都交給了家裡的長輩,她手頭並不寬裕。
楚雲梨並不隱瞞,把事情原原本本說了:“本來姚成晃還沒有打算趕我走的。是今天起了衝突,他娘把那個女人狠狠啃了一嘴,若是不休了我,那女人怕是要逼著他斷絕母子關係。”
康寶江口中嘖嘖:“開口讓他斷絕母子關係的人,也值得他掏心掏肺?”
楚雲梨忽然就笑了:“人家不用明說呀,隻說他母親容不下,不想讓他為難,主動求去。再裝得委屈一些,姚成晃舍不得她,自然會提出不再與家裡來往。他自己也清楚這些,不想把事情鬨到那樣的地步,所以直接送我走!回頭就可以跟人解釋,說今天的事情都是我在中間挑撥,已經把我趕走了,以後再不會發生這種事……”
康寶江聽得滿心憤怒:“姐姐,姚家這是騙婚!你們倆……你們倆……圓房了麼?”
康寶雲已經做了姚家的媳婦,自然不抵觸圓房的事,但是姚成晃要為佳人守節,哪怕回來和她同睡一床,那也是蓋被純睡覺。康寶雲再想生孩子,可她是一個女人,不可能主動去勾引他啊。知道他在外頭有女人之後,對這個男人再沒了期待,一開始看見他回來,還為圓房的事緊張,後來就完全不在意這些了。
“沒有!”
康寶江聽了,心裡並不高興。不管有沒有圓房,外人都會默認姐姐已經不是清白之身。不說那些難聽的流言蜚語姐姐能不能承受得住,之後想要再嫁,怕是不容易。
“姚成晃就是個混賬,姐姐該早點跟我說這些事。”
說話間,姐弟倆已經到了姚家門外。楚雲梨抬手敲門。
開門的是林氏,看見姐弟二人,譏諷道:“這回自己家,搞得跟客人似的,就不能自己推門進來?”
楚雲梨認真道:“我就是客人啊!”
林氏聽得一頭霧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