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底下是講王法的, 稍微有點兒爭執,不可能把人打成這樣。
誰動的手,回頭要是被告上公堂, 那是要入罪的。為了一時之氣, 讓全家人被人笑話,實在不值。
除了某些腦子簡單, 性子衝動的人, 不會有人這麼乾!
一般情形下, 挨打了之後也沒人願意把這種事情鬨上公堂,能私了都儘量私了。這念頭在琥珀腦子裡轉過,她猛地撲上前去。
“他爹,誰這麼膽大,把你打成了這樣?簡直是無法無天了呀!”
周平宇渾身疼痛,被她這尖銳的聲音吵得腦子也痛了起來。
“彆鬨了, 先給我請個大夫吧。”
琥珀哭哭啼啼, 讓兒子去請大夫。周開遠想要知道父親身上發生了什麼事, 不願意在這個時候離開, 乾脆脫了鄰居幫忙。
事實上, 受了這麼多罪的周平宇不願意這個時候多說, 一直哼哼唧唧。大夫來了之後給他上藥時,他更是叫聲淒慘得像殺豬。
上過藥後, 周平宇特彆想睡覺, 可因為身上太痛,根本就睡不著,閉著眼睛躺在那裡,身上的疼痛比先前更清晰了幾分。真的是每一息都是煎熬。
一直到快天亮了,他才昏昏沉沉睡過去。
琥珀不願意告假, 讓兒子留在家裡。
周開遠也不樂意,於是,周平宇一覺睡醒,身邊一個人都沒有,他忽然就覺得滿心悲涼。
琥珀到底還是惦記自家男人,知道兒子不靠譜,中午的時候回到了家,看到院子裡一個人都沒有。哪怕早已猜到兒子會跑去上工,也還是氣了一場,她又跑了一趟,給男人買了一些飯菜。
“他爹,到底是怎麼回事?”
周平宇睡了一覺,又吃飽了飯,也多了幾分談性:“不能報官!”
琥珀瞪他一眼:“不報官也行,你在家裡養傷這段時間的工錢,加上你補身體的吃食,還有為了照顧你我耽誤的活計,都必須讓那個人出。哪怕少拿一文,咱們就都去告!”
“彆提了。”周平宇歎口氣,“多半是討不回來的。”
琥珀用懷疑的眼神盯著他:“你什麼意思?聽你這話裡話外,好像要包庇打人的凶手。你這一身傷……該不會是你跑去勾引了人家的媳婦兒被打的吧?”
“胡扯什麼?”周平宇身上疼痛,說話時語氣就不太好,煩躁地道:“是平玉打的。”
琥珀滿臉凶狠,霍然起身,怒火衝天地道:“他憑什麼打人?都把你打成這樣,你為何還要顧著?這件事情沒完,我去找他。剛好父親給了十五兩銀子,他們家肯定沒花完,就讓他們用這個銀子來賠!”
“你先彆急,聽我說完嘛!”周平宇皺著眉頭。
琥珀抱臂:“你如果非要護著你弟弟的話,那咱們這日子也沒必要過了。沒有人拿銀子來養著你,我是絕對不乾的。”
周平宇:“……”
他都不想解釋了,乾脆沉著臉閉上眼。
琥珀其實很清楚兄弟之間的感情如何,若是沒有內情,男人絕對不會善罷甘休。她吐了一口氣,倒了一杯茶遞上。
“說說原因吧。”
周平宇就把自己聽到傳言後回村裡,結果惹惱了母親,然後被揍的事說了一遍。
琥珀在聽到鄉下的婆婆得了張方子換了那麼多好處之後,嘴就一直大張著。好半天都放不下來,直到男人說完了,她才問:“真的假的?會不會是吹牛的?”
“真的。”周平宇說到這裡,眼睛大亮:“而且他們現在住的那個院子已經重新修建過了,一點都不破,比我們住的這個還要好呢。”
琥珀皺了皺眉:“我是娘生你的氣了,咱們就算想要好處,他肯定也不會給。最可恨的就是二弟,我認為這天底下就沒有會討厭自己孩子的女人,若不是二弟兩口子一直在邊上挑撥,娘不可能這樣對你!二弟都把你打成這樣了,娘居然就看著,甚至沒有給你找個馬車將你送到醫館……真心狠,也不怕你被打死。”
周平宇也認為是自己的弟弟挑撥他們母子關係,恨恨道:“必須得把娘的心哄回來,也怪你,讓你回去伺候娘,你怎麼就不儘心一點呢?”
琥珀啞然:“那我也不知道後來會發生這種事啊。如果要是知道,我一定把娘當祖宗供著。你也知道我天天那麼忙,累得腰酸背痛,回到村裡就想歇兩天,所以才偷了點懶……再說,你自己都說不用對娘太好,我……”
“你是我妻子,不管我對母親是什麼態度,你都該孝敬我娘。”周平宇打斷了她,責備道:“娶妻不賢,禍害三代,這話一點都不假。你說要是娘願意把手頭的東西分一半給我……我也不要娘偏心我,分一半不過分吧?有了那麼多的銀子,咱們的開遠也不至於把孩子放到嶽家去帶。你不知道,二弟的那個孫子都已經被娘送去了村裡的夫子那裡啟蒙了。若是娘那沒有生我的氣,哪怕她現在不把田地和銀子分給我,也肯定會送咱們的孫子去讀書。”
琥珀聽到這些話,也很後悔自己當初對婆婆的怠慢。
“你也彆責備我了,我知道錯了,趕緊想想補救之法吧。”
周平宇能有什麼法子?
他自己親自回去都被打得半死。琥珀去了,多半也會挨揍。
琥珀一想到婆婆擁有的那些東西,連上工都沒有心思了,在屋中轉了好幾圈,提議道:“你說要是我親自去賠罪,不進門,就跪在門口,娘會不會心軟?”
周平宇已經疲累不堪:“行不行的,試一試吧。萬一行呢?”
琥珀轉身就走,走到門口時又有些遲疑,回頭問:“萬一娘要打我怎麼辦?”
“打你就忍著。”周平宇張口就來,“村裡的那些媳婦,大部分都要挨婆婆的打。本來就是你做錯了嘛。”
琥珀:“……”
她一咬牙,臨走前多穿了一件衣裳,想著挨打的時候多這一層應該能少點痛苦。到了大街上,找了馬車直奔村裡。
*
最近楚雲梨沒什麼事情做,她年紀大了,本來也不需要做什麼。每天把孫子送去夫子那裡,到了時辰就去接,其實村裡的孩子很小就在外麵到處摸爬滾打,不需要接。實在是太無聊了找點事做而已。
夫子那裡是不包吃的,中午要麼送飯,要麼把人接回家。
這人呢,不管貧富,都不想讓人知道自家太摳。如果是送飯過去吃的話,不能全部都是粗糧,會惹人笑話的。可要是天天細娘,誰也供不起,因此,村裡的孩子大部分都是回家吃。
村裡的人普遍偏矮,都是窮鬨的。中午那頓飯,楚雲梨每天都會給孩子吃一點肉,可要是送飯過去天天在人前吃肉,那也太打眼了。她還是喜歡把人接回家,隨大流嘛。
這天剛把孩子帶著往回走,就看到了琥珀從馬車上跳下來。
琥珀看到二人來的方向,就知道是從夫子那裡回來。再看那個不大的孩子穿一身細布長衫,和原先泥猴子的模樣截然不同,甚至比她在城裡的孫子看著還要講究點,頓時心裡頗不是滋味。
她本來就是來道歉的,來前想的是求得婆婆的原諒,此時道起歉來卻多了幾分真心。
“娘,之前是我不對。您千萬彆生氣……”
楚雲梨似笑非笑:“怎麼,周平宇那身傷好了?”
琥珀:“……”
“沒呢,根本就下不來床,一動就痛。”
楚雲梨牽著孩子:“你如果也想躺床上的話,那儘管跟過來吧。”
這樣的話一出來,琥珀哪裡還敢跟著?
可要是不跟,就這麼回去,她又很不甘心。想了想,就去了隱蔽的小路上等著。一直到小半個時辰之後,兩人去而複返,又去了夫子家裡。琥珀才從小路上出來,跑去敲小叔子的家門。
她嫁進門已經二十多年,婆婆家一直都破破爛爛。如今這院子整修得很像樣子,算是村裡的頭一份。琥珀越想越心酸,她覺得自己的運氣真的很不好。
開門的人是春秀,看到大嫂,春秀愣了愣:“有事?”
琥珀想要質問夫妻倆為何要挑撥他們和母親之間的感情,但到底還是把這脾氣給壓住了。耐著性子笑道:“娘好像生我們的氣了……”
誰都有私心,春秀也一樣。
春秀從來沒有貪圖過長輩的偏愛,當這份偏愛真的落到了自己身上,她就很不願意讓出去。大哥大嫂這兩天鬨騰不休,到底為了什麼,春秀心裡很清楚。
“讓你照顧人,你那樣照顧,還不讓我去管,娘不生氣才怪了。”春秀說到這裡,心裡有些自得。她是看在婆婆為了家裡付出多年的份上才對婆婆敬重有加,沒想到竟然有這麼大的好處,完全是天上掉了大餡餅。
一提及此事,琥珀滿心後悔。
“弟妹,你幫幫我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