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路過周光明時,笑道:“我也是後來才知道,你這城裡那些天,居然天天泡在溫柔鄉。話說,周家敗落成這樣,你的功勞甚大。要不是你那些女人身上花了那麼多的銀子,也不至於一塊地都留不住。”
周光明:“……”
他不明白弟媳婦為何要說這樣一番話。
其實楚雲梨這話是故意說給李家人聽的,當下的人講究一日夫妻百日恩,又說寧拆十座廟,不破一樁婚。如果周家人都死絕了,周光明又實在可憐的話,搞不好李家那邊會收留他。此話一出,李家除非是腦子有病,否則絕對不會再管他的死活。
圍觀的這麼多人中,就算沒有李家人,也有李家的親戚。
事實上,李氏就在人群之中。
看見柳如蘭回到村裡,她不太清楚周家人在城裡發生的事,想著柳如蘭都願意到村子裡來了,搞不好是想和周光耀和好。
兄弟倆吃了耗子藥之後身子虛弱,鎮上的大夫治不好,可不代表城裡的大夫也沒法子。
如果柳如蘭真的願意救人,兄弟倆絕對不愁吃穿,甚至能做有人伺候吃喝拉撒的公子哥。她正在想著如果兄弟倆翻身之後她要如何求和,就聽到了這樣一番話,心中陡然間升起一股憤怒。
周光明這個騙子!
明明就在外頭吃喝嫖賭,還死活說自己沒有做那些事,在她麵前裝無辜,這是想把她往死裡坑啊。
隻看柳如蘭對周光明的態度,就知道哪怕她還在乎周光耀,也絕對不會愛屋及烏再管周光明。周光明都占不到便宜,她這個嫂嫂就更彆想了。
“混賬東西,我踹死你!”李氏跳了出去,衝著周光明身下狠狠來了兩下,然後扭頭看向眾人,“我要改嫁!誰要是不嫌棄我有倆孩子,我就嫁!”
李氏很勤快,長相也不錯。但帶著一雙兒女……眾人都心有顧慮。不過,在場這些人中挑不出來合適的婚事,也還有他們的親戚。
周光明倒在地上,身子彎成了蝦米狀,滿臉痛苦不堪,好半天都沒有緩過來。
楚雲梨推開了門。
周光耀本來腦子昏昏沉沉,在聽到柳如蘭的聲音響起時忽然清明了幾分,聽到開門聲,他一扭頭就看到了門口紅衣似火的美人。那女子身姿筆直,看著纖細卻仿若一把尖刀般鋒銳,這是柳如蘭麼?
一瞬間,他有些恍惚。
“你怎麼樣?”
大夫上前把脈,然後衝她搖搖頭退了出去。
楚雲梨緩步靠近:“你們這個院子好破,都弄臟了我的裙擺。我一開始就不該來,不過,聽說你要死了,我心裡高興,怕你死不下去,特來一觀!”
聽到這話,周光耀心都涼了。
“如……如蘭……我……我對你的心意是真的……”
楚雲梨嗤笑一聲:“但你害了我也是真的。”她突然伸出纖細的手,周光耀一眼看見了精致的蔻丹,緊接著就覺得脖頸一痛,他呼吸瞬間就被遏製住。
他想要抬手阻止,發現自己哪怕用儘了全身力氣,手上也根本沒有反應。
他……癱了!
脖子被人掐著,周光耀感覺自己要死了,眼前一陣陣發黑,看不到絲毫光亮,他心中瞬間蔓延開一陣陣絕望。
楚雲梨忽然收手。
周光耀本就隻剩下一口氣,被人這麼一折騰,瞬間嗆咳,偏偏他沒有力氣咳,一口痰卡在喉嚨上不去下不來,他眼神裡滿是哀求之意。特彆希望麵前之人能幫自己請個大夫!
他滿眼哀求,可麵前的女子一臉冷漠。他確定她看到了自己的求救,但是她卻無動於衷,她是故意想要害死他。
想到此,周光明激動起來。
一激動,那口痰卡得更死。
“來人!”
人來了,但是所有人都看著周光耀,沒有人幫得上他。
周光耀看著屋中越來越多的人,隻覺呼吸越來越難,胸腔裡的氣息越來越少。
麵前這樣冷漠的柳如蘭,再一次讓他清晰的認識到她有多恨自己。
對不起!
他想說話,卻連張嘴都沒了力氣。
周光耀死了。
所有人看著他咽的氣。
楚雲梨歎息一聲:“我就是來瞧瞧,你們忙吧。”
她沒有留下操辦後事,甚至沒有留個人下來幫忙。也沒說要送周光耀最後一程,而是就那麼上了馬車離開。
看著華美的馬車,村裡人都覺得周家腦子有病。如果沒有病,又怎麼會拒絕這麼好的兒媳婦?
一家子落到現在的地步,歸根結底就是一個窮字鬨的,如果家裡有多餘的銀子,難道還會去撿那隻死雞?如果不燉那隻死雞來吃,一家子都還好好的。
*
楚雲梨回到了城裡。
她這一去,前後耽擱了有六天。主要是她不著急,一路走得慢悠悠。
白老爺得知女兒回來,立刻迎到門口,看到人平安無事,總算是放下心來。
其實最開始他想將自己的女兒嬌養著,姑娘家嘛,就該細心一些,養得好點。但是他很快發現,自己的女兒和普通的姑娘不同,她胸有丘壑,比之男子有過之而無不及。
雖是女兒身,卻比一屋子的兒子都頂用。現在城裡的人看到他,都會誇展如蘭。
這丫頭太好了,好到他都覺得不真實。
生意上的事情由女兒分擔,白老爺忽然就發現自己比以前空閒了許多,忙碌的人有了時間休息,忽然就不知道自己該做什麼了。
他唯一能夠確定的是,自己需要感謝牡丹,如果不是牡丹,他這輩子就絕了後了。
因此,白老爺經常買著禮物上門探望。
牡丹一開始有點煩,但是白老爺誠心誠意。買的東西又能送到她的心坎上,她曾經也想過給白老爺做妾,最後還是放棄了。
一來她怕白家的長輩,二來也怕未來的白夫人。花無百日紅,感情也一樣。如果白老爺對她不再如以前,她又入了白府的話,就真的一點退路都沒有。
而現在白老爺頭上沒有長輩,兩人之間還有一個女兒,牡丹看他這樣用心,便傾向於接受他的感情。
兩人走得這麼近,蔣氏急了。
她哪怕回了娘家,卻還是想要重新回到白府,那份休書在她眼裡就是廢紙一張,隻要白老爺願意接納,那她就可以繼續做白夫人。
可是牡丹冒了出來……蔣氏不覺得自己爭不過一個花樓女子,但是心裡卻很不安。於是,她主動登了門。
彼時,楚雲梨正在陪著牡丹用膳。
她接過了家中大部分的生意,平時有點忙。但還是會抽出時間去探望牡丹。
接手白家的生意,不過是不想讓蔣氏得意。柳如蘭心裡最在乎的人,還是自己的親娘。
牡丹真覺得女兒瘦了,整個人都變得淩厲,她邊給女兒夾菜,一邊道:“要是在外頭遇上你,我都不敢認。”
楚雲梨笑了笑:“不管我變成什麼樣子,都是你的閨女。”
牡丹笑了:“你這丫頭,嘴上抹了蜜了吧?”
最近牡丹的打扮都不再如以前那般輕浮,而是往端莊穩重上靠。楚雲梨看得出來,每次提起白良山,牡丹都很歡喜,這兩人明顯有事。
“我再嘴甜,說的話也不如我爹好聽。”
牡丹失笑,卻隻是笑了一下:“前兩天他跟我說想要娶我過門。是娶哦!”
花樓女子一般是不會有人願意娶進門的,一般都是帶回去做妾,除非是窮得娶不起媳婦的人家才不會挑剔。
其實是窮到不敢挑剔而已。反正,正常的男人都不會願意娶一個花樓出身的女子。
“挺好啊!”楚雲梨笑吟吟,“你不用有負擔,想嫁就嫁吧。以後我還能照顧你。”
牡丹搖搖頭:“我還是不要嫁了。我打算跟他商量著咱們以後就住在這裡……其實是我住在這裡,他要是想過來的話,偶爾來就行了,如果哪天不想來了,不來也行。”
楚雲梨訝然:“這算什麼?”
“養一個花樓女子,外人最多就是覺得他風流,不會將我和你聯想在一起,可要是他把我娶進了門,城裡的人都會知道我的身份,以後你在外頭要與人做生意,人家會笑話你的。”許多人會有那種想法,認為龍生龍,鳳生鳳,花娘的女兒一定也是不檢點之人。身為女子,在外拋頭露麵做生意,本來就會被人誤會,母親是花娘,那笑話女兒的人會更多。
牡丹活了半輩子的人,風光過,富裕過,如今手頭不缺錢,就等著養老了。她不想給女兒添亂。
“看不起我的人,就算你不是花娘,人家同樣會對我有偏見。”楚雲梨一本正經,“看得起我的人,不管我的家人是什麼樣的身份,人家都不敢欺辱於我!娘,想嫁就嫁,你嫁進去就是白夫人,沒有人敢欺負你。”
“對!”白老爺一步踏入,“有女兒在,我也不敢對你不好。”
牡丹笑了。
不過,她還是沒有答應。
在楚雲梨看來,牡丹可能扛不了多久,最後還是會答應。
*
蔣氏不會善罷甘休。楚雲梨心裡很清楚這件事情,於是她找了一個擅長醫術的丫鬟守在牡丹身邊,牡丹住的院子裡所有的護衛都是她親自挑選,包括門房,都由楚雲梨換過了。
這樣的情形下,蔣氏是對付不了牡丹,便將主意打到了楚雲梨身上。
這一日,楚雲梨接到了蔣氏的帖子。
這人回了娘家被關了一段時間之後並不安分,三天兩頭在外跑,經常與楚雲梨偶遇。
大多數時候,楚雲梨都不搭理她。
而這一次,帖子上說,有關於牡丹的事情要和她商量,很重要,如果她不去,一定會後悔。
楚雲梨剛好也想換換眼睛,地方又不遠,便赴約了。
蔣氏不是一個人,身邊帶著兩個丫鬟,其中一個丫鬟臉上巴掌那麼大的一塊黑痣,麵容可怖,裝模這樣帶了一塊麵紗,壓根就擋不住。
楚雲梨不會以貌取人,瞅一眼就收回了視線。
有夥計推門而入,上了一桌的飯菜。蔣氏拿起筷子開吃:“這是白府的酒樓,飯菜裡麵不會有毒,先吃吧,吃完了再說。”
楚雲梨不太餓,不過這滿桌子的菜裡有兩樣是她喜歡吃的,她也拿起筷子,似笑非笑:“之前夫人恨我入骨,也沒看得起我。我從來都沒有想過我們兩人能同坐一桌。”
聽到這話,蔣氏的麵色有一瞬間的扭曲。
她確實不願意跟柳如蘭坐一桌,這丫頭就是一個野種,怎麼配與她同起同坐?
“你說笑了。老爺承認你是女兒,那你也就是我的女兒。”
楚雲梨冷笑一聲:“我可從來都不承認自己是你的女兒。我有娘,我娘比你好多了,至少,她心地善良……”
還沒說完,那個臉上有黑痣的丫頭突然衝了過來。手裡的匕首朝著楚雲梨的胸口狠狠一紮。
楚雲梨抬腳就踹。
她早就看見了丫鬟袖子裡不自然的弧度,也認出了那就是匕首。並且,蔣氏對她沒安好心,不可能心平氣和請她用飯。
丫鬟狠狠摔在了地上,手裡的匕首卻未鬆,楚雲梨麵對想要殺自己的人,從來都不會客氣,上前踩著丫鬟的手腕,將匕首奪了過來。她頭也不回,直接將匕首朝後一扔。
“啊!”
慘叫聲驟然響起。
聲音淒厲,外麵的人都聽見了。夥計不知道發生了什麼,慌慌張張推門來看,剛好就看見蔣氏的胸口插著一把匕首。鮮血已經很快蔓延開來。
楚雲梨這才回頭,看向滿臉驚恐的蔣氏:“疼不疼?”
蔣氏:“……”
她養尊處優多年,除了生孩子之外,從來就沒有承受過這樣的疼痛。一時間連話都說不出來,她瞪著楚雲梨的眼神又恨又懼。
楚雲梨笑了笑,整理了一下衣衫:“夫人不知道有沒有讓人查過?那個,小時候我是學過武的,武師傅還誇我有天分呢。這丫頭確實很厲害,但是不如我!”
她揚聲喊:“來人啊,殺人了!夫人她的丫鬟瘋了!”
蔣氏:“……”
夥計站在門口,看見少東家嘀嘀咕咕,但是卻聽不見發生了什麼。不過,酒樓客人受了傷,確實不是小事。
越來越多的人圍了過來,楚雲梨率先解釋,“我不知道那個丫鬟為何要對主子動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