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正平倒沒有多想, 以為侄子是真的想家了。
他剛剛才解決了一大筆債務,將壓在自己身上的大山挪開,心情正好, 想了想道:“不是我貶低咱們家所住的那個小鎮,我也自己也是從鎮上出來的,在我看來, 那地方住的人真的富裕不了。越住越小氣, 你不覺得城裡的人吃得好穿得好,買什麼都方便嗎?”
錢大元點點頭。
錢正平繼續道:“這些年你們在鎮上生意做得不錯,有個百來兩銀子的話, 還不如到城裡買一個小院子。你想啊, 要是回到鄉下,你的孩子以後肯定也還是在鎮上長大,一輩子都不會有什麼出息, 住在城裡的機會多, 還能送孩子讀書呢。”
說實話, 如果錢大元心裡沒鬼的話,就一口答應下來了。
其實錢正金早就想過舉家搬到城裡, 隻是下不了決心。也是怕搬到城裡之後哥哥不肯再照顧自己。
錢大元搖搖頭:“爹娘年紀大了, 不想離開故裡。我也不想勉強他們, 等他們百年之後再說吧。至於我兒子不能讀書……那是他的命, 等到他的兒子長大,應該能夠搬到城裡了。”
柳氏暗自坐在邊上生悶氣。
她沒有將錢大元這些話聽入耳中。從來她就看不起錢家的人, 老爺非要收留,她就眼不見心不煩。
隻是,她無意中瞥見了錢大元腰上的一個荷包。
那是一個粉色荷包,上麵繡著鴛鴦還有石榴……男人自己買荷包一般都會選竹子或者是蓮藕, 這種東西一般是女人繡來送給心上人的禮物。
彆看小小的一個荷包,前後得繡半個月。如果不是對心上人有感情,或者是對男人有所圖謀,絕對不會費這樣的心思。
看到荷包,柳氏也沒多想,心想著錢大元玩得可真花,又害怕他禍害自己府裡的丫鬟。要是搞出了孩子來,不知道的人還以為是老爺的呢。
想到次,柳氏出聲:“大元,你有想要放在身邊的丫鬟嗎?”
錢正平聽到這話,臉色頓時沉了下來,嗬斥道:“你在胡扯什麼?大元就不是那種人。”
柳氏剛做了一件很大的錯事,不能和男人爭執,但這事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
“那是我說的麼?你看他腰上的荷包。”
錢大元下意識伸手想要把荷包擋住。
錢正平身為男人,真不覺得這是什麼大事,頓時一樂:“是哪個丫鬟呀?我讓管事將她調到你身邊就是。”
錢大元沒有和府裡的丫鬟暗地裡來往。他知道城裡的大戶人家中有許多規矩,知道伯母不喜歡自己,隨便找個借口就可能把他攆出去,在他沒有拿到銀子之前,他不想離開府裡。因此,府裡的這些丫鬟,他一向是敬而遠之。
再說,他那張一千兩的銀票已經化開,有了銀子,他當然是想自己享受一下,於是去了花樓之中。兩天正和一個叫水仙的花娘打得火熱。
水仙很年輕,才十七歲,隻是性子單純,不會說話,所以接客的銀子不高。錢大元已經打聽過了,幫她贖身隻要五十兩。他打算回家的時候帶上水仙,如此,回到鎮上也有麵子。
“不是丫鬟。”
錢正平好奇:“哦,難道還和良家女子來往?”他皺了皺眉,不讚同道:“你要是找個丫鬟還行,納妾……不合適吧?”
“是不合適,所以我已經打算與她斷了。”錢大元很怕他們打聽到自己去花樓的事情,因為他這些日子在花樓已經消費了不少,而這些銀子不是父親給的,也不是伯父給的……萬一起了疑心,手頭的這些銀子留不住,還會被大伯徹底厭惡。
錢正平點點頭:“你可以好好考慮一下我的提議。”
錢大元答應了下來,然後告辭離開。
柳氏一臉的不高興:“你還是查一下他到底是跟誰來往,鋪子裡的那些女夥計大概不願意與人為妾,彆到時候鬨出了醜聞。那可是你親侄子,他做了錯事,你這個當大伯的也沒臉麵。”
“人家心裡有數。”錢正平雖然覺得妻子的話有道理,但是,他被柳氏壓了這麼多年,如今一朝翻身,哪裡還願意聽她的話?
“你少管閒事。”
柳氏張了張口,氣道:“我是真心為了你好。”
錢正平冷哼了一聲,轉身出門。
此時天色還早,他一想到自己不用賣鋪子,心情就特彆美妙。出門後也沒個目的地,隨便在外頭轉悠,等到回過神來,發現自己已經在兒子新開的酒樓外麵。
錢正平反應過來後,直接就往裡走,一點都沒遲疑。
一開始他以為自己戳穿了柳氏,柳氏會帶著孩子離開他,到時他就再也不能靠著柳家做生意,所以他才裝作自己不知道真相。如今事情說開,柳氏主動帶著孩子留下,柳家那邊也承諾過會帶他一如既往……也就是說,他再也不用怕柳氏了!
為了氣這個女人,他也要和親生兒子多來往。
再說,大明的生意做得不錯,父子倆多來往,對他有益無害。
此時已經過了飯點,客人走了大半,周大明正站在大堂裡看著夥計們收拾桌椅,看不慣的就提點兩句。
做生意的人都會格外注意自家的大門,錢正平一出現在門口,周大明就發現了。
“錢老爺,又來吃飯嗎?”
錢正平點點頭:“你娘呢?”
周大明看了一眼樓上:“忙著呢。你想吃什麼,告訴夥計就行。”
“早上的那些菜味道不錯,再給我上一桌。”錢正平就在距離兒子最近的桌子旁坐下,“過來,我們聊聊。”
周大明閒來無事,也想坐著歇歇腿,便坐了過去。
“今天我把事情說開了,姓柳的承認了錢寶華不是我兒子。以後我想要疼你,再不用偷偷摸摸。”
周大明不覺得這是什麼好事:“現在我們母子的日子過得很好,買下來的宅子裡有幾十個人伺候,不需要你照顧。你照顧好自己就行,不要管我們。姓柳的那個女人善妒,你管我們了,回頭她再找我們的麻煩,煩都煩死了。娘要忙著做生意,每天半夜才睡,我開著酒樓也不得空,都沒空應付那個瘋子。”
他一點都沒掩飾自己語氣裡的不耐。
錢正平啞然,強調道:“現在那個女人怕我,她絕對不會得罪你們。她要是敢,回頭我休了她。”
楚雲梨下樓來就聽到這一句,嗬嗬:“柳氏霸道也不是一兩天,要休早休了。大明,彆聽他胡說。”
周大明立即起身:“娘,坐著歇會兒。”
“不錯啊,剛我算賬,今兒收了有三百七十多兩銀子。”楚雲梨誇讚道:“一半的淨利,加上晚飯,今天就賺了近二百兩。”
錢正平聽得眼熱,卻也知道母子倆在這間酒樓能夠辦成功,不光是菜色好……今天才開張,客人都沒嘗就直接上門,可見客人並不是奔著菜色而來。
說到底,是周幺娘生意做得大,結識的客人多,人家給她麵子而已。
不過,錢正平早上吃了一頓,這菜是真不錯,看著大氣,味道也好,他自己都願意在這裡待客,想也知道那些客人至少有一大半會變成回頭客。
做生意的人,免不了請客應酬。這間酒樓日後隻要不作死,絕對可以存活下去。
想到此,錢正平愈發想要擺脫了柳家跟著周幺娘乾,他笑著出聲:“我不是開玩笑,柳氏若是再敢像以前那樣對我,我一定不饒她!幺娘,現在我就從柳家手裡接貨來發,如果你願意把你鋪子裡的那些分一些給我,我就真的和柳氏撕破臉,一心一意為大明。”
他滿臉的期待,心裡有些忐忑。又想著周幺娘多半不會拒絕自己這個給兒子賺錢的長工,一想到即將擺脫霸道的柳氏,哪怕她百般哀求自己也不用理會,他一顆心就險些飛到天上去,整個人都飄飄然起來。
楚雲梨揚眉:“我的那些貨已經發了,後年的貨都定出去了。你如果想要,去找我的管事,交了銀子排個隊。隻是,想要接手貨物的東家生意都做得大,至少要交五千兩銀子。你有麼?”
一瞬間,錢正平心沉到了穀底。
“咱倆什麼關係?我和那些外人可不一樣。”
楚雲梨滿臉嘲諷:“是不一樣。你都險些害死我了,說實話,也就是後年才有貨我才鬆口,如果有現貨,我絕對不會發給你。”
錢正平臉上勉強扯出來的笑容僵住。
“幺娘,冤家宜解不宜結。我們倆弄成這樣,對大明也不好啊。隻為了孩子,咱們也該和睦相處。”
周大明聽不下去了,立即道:“我不是三歲孩子,不需要爹娘和睦,娘為我已經付出了許多,她想怎麼樣就怎麼樣,我能有現在都是娘給的,要是我還勉強她,那還是人嗎?”
他又扭頭對楚雲梨認真道:“娘,我這些話是真心的。以後你做什麼事情,全憑你高興。不用為我考慮,不用為我受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