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夫人隻要一想到自己和兒子可能這輩子都再也見不上麵, 就難受得整宿整宿睡不著。
她特彆想要和兒子見一見,但心裡又明白,兒子把皇上的女人拐走了, 如果真的出現在京城,多半是死路一條。到時還要帶上他們夫妻一起。
周老爺特彆不喜歡正院,總覺得在這裡整個人的情緒都會低落下來, 越坐越煩。
“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丟下一句話,周老爺快步離開。
周夫人今日出門去明國公府, 也是想找劉翠娥確定一下兒子到底是不是跟皇上的貴人一起走了,得了確切的答複,她再去找薑海安, 目的是讓薑海安幫忙保密。
當天夜裡,周夫人又急又慌, 整個人昏昏沉沉,下半夜時發起了高熱。
*
楚雲梨私底下也在打聽周茗良的行蹤,此人生下來就是官家子弟,一直都有人伺候,絕對過不慣窮苦日子。
周茗良應該不太可能帶著心上人躲到深山裡自力更生,多半是藏在城裡的某一處小院。
皇上又沒有大張旗鼓的找人, 許多人聽到宮中丟了一個貴人的消息也並不知道是真是假。隻要他們不冒頭,暫時就沒有被翻出來。
楚雲梨派了人在京城內外尋訪,很快就得知京城北麵一處普通的小院子裡住了一雙年輕夫妻, 兩人每天都不出門,隻找了一個大娘幫忙打掃做飯。那個大娘還要幫他們采買。
比較奇怪的一點是,明明住在破爛的院子裡,但是兩人出手特彆大方。從來不跟大娘查賬,讓大娘買東西時撿好的買, 他們不差錢。
不差錢又怎麼會住在那種破地方?
楚雲梨閒來無事,找了馬車把自己送到那個小巷子裡,然後換了一身普通農婦的衣衫,又找了一些雞蛋拎著過去叫賣。
她賣的價錢比較高,口口聲聲說自己的雙黃蛋,吃了可以生雙胎。
許多人對此說法嗤之以鼻,問了價錢之後更是連連擺手。
這條巷子裡的人不舍得買這種雞蛋,但是,周茗良舍得啊!
巷子都走了一半,楚雲梨聽到身後有個大娘在叫自己,唇角忍不住翹了翹。
“那個賣雞蛋的,你傻愣著做甚,趕緊把雞蛋拿過來我看看呀。”
楚雲梨拎著雞蛋過去,大娘一邊挑一邊問:“是不是雙黃的?新不新鮮?”
“就是這幾天才下的。”楚雲梨隨口說了一句,看了一眼院子裡。
院子裡的繩子上晾著綢緞料子所製的衣衫,角落的閒置水缸上還放著一雙精致的繡鞋。
大娘察覺到她的視線,嗬斥:“看什麼呢?”
楚雲梨笑了笑,帶著一點京城郊外普通百姓的口音道:“沒什麼,就是小婦人活了半輩子,還沒見過這麼精致的鞋子。也怪哈,既然這麼富裕,為何不住到內城去?聽說那邊的院子都是幾進幾進……”
“你知道什麼?”大娘掏出一把銅板,“你的雞蛋我全要了,我也不還價,少給十個銅板,行不行?不行你就帶回去!”
楚雲梨已經看出來那繩子上女子的衣衫是陳桃娘所穿的尺寸,多半不會有錯。她收了銅板,正等著婦人進去騰籃子,就看見陳桃娘一身粉衫從屋裡出來,她應該是想去茅房,從屋簷下走過的時候,瞅了一樣門口。
然後,她整個人頓住。
“你你你……”
楚雲梨揚眉:“貴人安!”
聽到這一句,陳桃娘心裡明白,劉翠娥就是衝自己來的,她嚇得魂飛魄散,下意識往後退,又因為身後是門檻,她整個人跌進了屋中。
周茗良並不敢去外頭亂轉,看見陳桃娘如此害怕,他急忙上前去扶人,然後也看見了門口的楚雲梨。
“你為何會出現在這裡?”
楚雲梨笑吟吟:“前兩天你娘登門,向我打聽你的下落,曾經我們是一家人,我看她蒼老了不少,忍不住就想幫幫忙。偶然得知這裡住著一雙私奔出來的小鴛鴦,便想過來瞅瞅……沒想到,真的是你們。話說你們這膽子可真大……”
周茗良對於見到過他的人都宣稱自己是和妻子私奔,如今隱姓埋名,不能讓人查到。
兩人深居簡出,真就沒有引起任何人的懷疑。
周茗良不願意讓自己好不容易找到的藏身之處暴露,更不想讓外頭的人知道太多。要是讓人得知他拐走皇上的貴人,那他彆想在京城之內找到容身之處。
“你先進來說話,彆在門口。”
楚雲梨怡然不懼,緩步進門。
周茗良見狀,飛快撲過去將大門關上,回頭看見從廚房裡出來的大娘,一把搶過她手裡的空籃子。
“今天沒你的事了,回去歇著吧。”
大娘瞅了一眼楚雲梨:“你不是賣雞蛋的?”
楚雲梨還沒有答話,周茗良搶先道:“是是是,她就是賣蛋的農婦,也是我遠房親戚。你不要多問了,趕緊走吧。”
大娘聽到這話,頓時恍然大悟。難怪這個小婦人說男人的娘跑去找她打聽,合著是親戚呀。
至於楚雲梨一開始看見陳桃娘稱呼的那聲貴人,大娘也沒往宮中的貴人娘娘身上想,隻以為喊的是富貴姑娘的意思。
院子門重新關上,陳桃娘頹然坐在台階上,周茗良想要拉她,好幾次都沒能把人拉起來。
周茗良便放棄了,想著趕緊把劉翠娥打發了,之後陳桃娘應該就不會害怕成這般模樣了。
“你找到這裡來,到底想做什麼?”
“不想做什麼啊,就是來賣幾個雞蛋。”楚雲梨言笑晏晏,對於東躲西藏但凡被人發現就要丟命的二人而言,被劉翠娥這個和他們有仇的發現了行蹤,兩人一定會寢食難安。
楚雲梨什麼都不用做,二人就能把自己嚇得半死。
周茗良對於她的這番話,一個字都不信:“翠娥,你都已經做了明國公世子夫人,並且薑海安對你還不錯……過去的事情能放就放下吧,人要往前看。”
“我爹娘還在,婆家也有長輩,輪不到你來教我。”楚雲梨滿臉譏諷,“我偏不好好過日子,偏要與你作對,偏要把你從那些老鼠洞裡刨出來,你能怎樣?”
周茗良臉色脹紅:“對你下殺手是我不對,但我已經為自己的所作所為付出了代價,我前程儘毀,如今還躲在這裡不能見光,你還有什麼不滿意的?”
“付出代價?”楚雲梨冷笑一聲,“你才被關兩個月,就算付出了代價?你認為自己不欠我,我可不這麼想。”
周茗良看她真要找自己算賬,心中慌亂不已:“你到底要怎樣才肯放過我們?”
陳桃娘一直坐在台階上,看見了周茗良的慌亂,也看見了對麵女子的放鬆的姿態,她忽然陰沉沉出聲:“表哥,我不想再挪地方,在這個世上,隻有死人才能真正保守秘密。”
聞言,周茗良霍然回頭,對上了陳桃娘的眼神,他確定自己沒有會錯意後,結結巴巴道:“你的意思是……殺了……殺了她?她在鄉下長大,力氣很大,又是將軍府的女兒,練過武……”
陳桃娘起身,一步步靠近:“我們兩個人,難道還打不過她一個嗎?”
周茗良心中升起了豪情萬丈,女人都敢做的事,他要是畏首畏尾,豈不是要被表妹看低?
於是,他脫掉了身上礙事的外袍,與陳桃呈合圍之勢朝著楚雲梨都包抄過來。
楚雲梨提醒:“當初在郊外的山上,我可是一個人和二十多個護衛周旋,當時我還受了傷。”
周茗良腳下一頓。
陳桃娘皺了皺眉:“表哥,她恨我們入骨,得知了我們的下落後絕對會去告訴彆人,如果咱們不動手,回頭就隻有等死!”
其實周茗良也明白,自己沒有退路可走。
拚一把殺了劉翠娥,兩人可能還有逃出升天的機會,要是放了劉翠娥離開,回頭他們倆就要亡命天涯。
周茗良不是沒有想過帶著心上人離開京城去偏遠的地方隱姓埋名,隻是他出門的時候沒想到這麼長遠,當時單純想和心上人見一麵,兩人一起私奔是臨時起意……二人對於離開都沒有準備,貿然跑出來,手頭的銀子不夠多。
出門在外,窮家富路。
周茗良自己不會做飯洗衣,也不指望陳桃娘會。雖說不會可以學,但他不想讓二人的餘生都泡在那些瑣碎之事中。
再說,他們離開之後也沒有官兵找尋查,周茗良一咬牙,想著最危險的地方最安全,又帶著人進了城。他想的是先在這裡住上一段時間,等到風聲過去之後,找機會回家取上銀子,再和陳桃娘徹底離開京城。
他哪裡想得到自己沒有被官兵抓到,沒有被父親找到,反而是先被劉翠娥給尋到了。
“翠娥,你不要怪我,這輩子我對不起你,下輩子我當牛做馬還你……”話音未落,他整個人已經撲了出去。
早在兩人圍過來時,楚雲梨就已經在尋找著趁手的物件,其實她進門時就已經把這院子裡的方位和擺設都記在了心裡。
在他撲過來的同時,楚雲梨往後退了一步,撿起了門口的掃帚朝著周茗良腳下一揮。
沒有練過武的文弱書生,捉人的動作裡滿是破綻,有點顧頭不顧尾。
周茗良滿眼都是劉翠娥,根本就沒看腳下,腳被掃帚絆住,他一頭栽倒在地,不知道摔著了鼻子還是嘴,也可能兩者都摔著了,抬起頭來時,下半張臉已經滿是鮮血。
陳桃娘想要把劉翠娥捉住……她打算的是讓周茗良出大部分力,自己從旁協助。結果,周茗良剛一動手就摔了個狗啃泥,彆說捉人了,爬都爬不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