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著急,就咳嗽了起來。
孫夫人急忙順氣,又想讓人送水。一通忙活完,發現手底下的人已經沒了呼吸。
孫老爺死了!
屋中一片安靜,孫夫人在男人的鼻子下摸不到呼吸,她整個人都僵住,好半晌,才發出一聲淒絕的慘嚎。
“老爺!”
屋外的下人不管是正在忙的還是等候吩咐的,全部都被這一聲嚇得跪在地上。
猶如孫府的天一般的老爺,沒了?
孫妙柔愕然,反應過來後,她像一尾脫水的魚一般掙紮著往孫夫人的方向挪。
“娘,我可以……我真的可以……哥哥已經廢了,如今隻有我了,先讓我試一試,不行再說。我一定不會讓你失望。”
孫夫人很傷心,趴在孫老爺的身上哭得肝腸寸斷,壓根聽不到其他人的說話聲。
孫妙柔手腳被捆著,隻有一張嘴能動,看母親不搭理自己,她還張嘴去咬。
這一下把孫夫人咬疼了。
孫夫人回過神,扭頭看向身側地上滿眼期待看著自己的女兒,忽然迸發出一陣驚天怒火,她霍然起身,照著孫妙柔身上猛踩。
“我們哪裡對不起你?怕你被人騙走,從小就要什麼給什麼?你怎麼能因為銀子對全家人動手?從來沒有虧過你……你為何會生出貪念銀子的想法?”
每吼一句,她就踩上兩腳。
孫夫人常年養尊處優,身上沒有什麼力氣,但是孫妙柔很少受傷,根本受不住痛,被踩得連連慘叫。
時至今日,孫夫人終於舍得對女兒下狠手了。
楚雲梨站起身離開。
剛走到門口,就聽孫夫人喚,語氣淒婉:“寶兒,你真的不能留下嗎?孫府需要你,以後由你做家主……”
可是,如果換成真正的高連寶在這裡,她雖然喜歡算賬,但從來沒有學過做生意,不會入孫老爺的眼。
反而是孫妙柔小時候學過一段時間,那麼,在一家子男人都撐不起來的情形下,除了孫妙柔,似乎沒有其他的選擇。
也就是說,孫老爺死於非命後,做家主的人是孫妙柔,那時高連寶的處境會更慘。
楚雲梨搖搖頭:“我要回去守著爹。”
孫夫人難受又憋屈,軟軟坐在地上。
外間榻上的孫成河滿眼的不甘,看見楚雲梨離開,道:“寶兒,你能不能幫幫我?”
楚雲梨本不打算理會他,走了兩步後,側頭問:“孫成河,在我被人汙蔑傷害了你的阿雪時,你張口就是責備,口口聲聲說我惡毒。你一點都不信任我,那時我也需要你的幫助,可你做了什麼?居然是休了我!”
時下女子被和離,和被休棄差不多,臉皮不夠厚的當場就尋死了。
憑著高老爺對女兒的態度,高連寶想要好好活,簡直是白日做夢!
也就是換了楚雲梨,若是高連寶,早就死了幾次了。
*
關於孫家的消息,楚雲梨一直有讓人打聽。
孫夫人沒有放棄兒子,還掛出了懸賞,隻要能治好孫成河,或者是讓孫成河有所好轉,她不會以重金相謝。
登門的大夫不少,還有不少外地的大夫得到消息後也趕了過來,甚至還有算命的術士和那些擁有偏方的赤腳大夫,孫府也願意接待。
這裡麵有騙子,但凡說能治好孫成河的,都是騙子。少有好的方子,效用也不明顯。
孫夫人在關了女兒幾天後,無奈之下請了大夫給女兒診治,然後讓孫妙柔出麵做生意。
孫妙柔能夠自如行動的第一天就跑到了楚雲梨麵前,得意道:“高連寶,咱們走著瞧,看看到底誰厲害。”
彼時楚雲梨剛剛打發了一個跟著她幾個月的管事,人心善變,一開始赤膽忠心的人在得到她信任後,麵對金山銀山很難不動心……這恰恰是楚雲梨不能容忍的。
楚雲梨心情不好,想要離開鋪子,孫妙柔恰恰要在門口擋著,她氣得一腳踹了出去。
孫妙柔沒想到她會動手,摔得四仰八叉特彆狼狽。
“你……你無緣無故打人,我要去衙門告你。”
楚雲梨冷笑一聲:“去呀,剛好我也想跟那人說一說惡毒女子毒害父兄謀奪家業的事。”
此話一出,孫妙柔下意識左右觀望,她可沒忘記這是在大街上,好多人看著呢。對上眾人的視線,孫妙柔總覺得他們相信了高連寶的話,心下著急,破口大罵:“你不要臉,我爹和大哥才不是我害的,要不然他們也不會讓我管生意……”
“那麼,作為曾經的孫家兒媳婦,我為自己的先公公和先夫婿討個公道,算是應當應分,你說對麼?”楚雲梨不要她回答,側頭吩咐丫鬟,“去報官!”
孫妙柔嚇得魂不附體,慌慌張張道:“你不要管閒事!我娘會幫我澄清!”
“凡事講證據。”楚雲梨上前又是一腳,“好狗不擋路,你等著被砍頭吧!”
被踩了一腳的孫妙柔痛得慘叫不止,卻還記得高連寶說要告狀的話,她伸手就抱住了即將離開的腿。
“彆告!你想要什麼,我都可以給你。”
楚雲梨不屑地瞅她一眼:“就你這賴皮狗的模樣,居然跟我比?”
那一眼,讓孫妙柔很是受傷,心中很是悲憤。奈何她什麼也不能做,隻能忍著。
楚雲梨想過去告狀,最後還是放棄了。
就孫妙柔這樣的,用不了多久就會把孫家的生意敗乾淨。
不過,讓楚雲梨沒想到的是,敗光孫家生意之前,孫妙柔先出事了。
人怕出名豬怕壯,此話是一點都不假。
孫妙柔和喬家鬨翻後,離開了喬合誌回到家,她回想自己曾經做的那些討好喬家人的事,是真的厭惡了喬合誌,甚至開始自厭。
在她做了孫家主後,就如孫老爺所設想的那樣,喬家根本就不願意放過孫家這塊肥肉。喬合誌又跑去偶遇孫妙柔,故作深情款款。
孫夫人也早就料到了,辦完了男人的喪事後就和女兒深談了一番,著重提醒女兒不要在被喬家人騙。
這提醒很多餘,因為孫妙柔真的恨上了喬合誌。她淪為棄婦,淪為二婚險些被嫁給乞兒出身的華府養子,都是因為喬合誌騙了她。
若是她嫁給彆人,嫁一個真心愛她憐她的男人,即便那男人是看著她豐厚的嫁妝上才對她好,而不是如喬合誌這樣隻是嘴上對她好卻處處傷害她,她都不至於落到和離歸家的地步。
於是,但凡喬合誌一出現,她就讓人把他趕走。
其實她更想把這男人打一頓,隻是她麵上不能這麼做,但私底下……喬合誌又不傻,早有了防備,身邊帶著許多人,她一直找不到機會動手。
這邊孫妙柔挨了一頓打,當街丟了人。
喬合誌因為這時候她需要安慰,於是飛快上前:“小柔,你怎麼樣?”
孫妙柔滿腔怒火的時候,這男人撞了上來,她想也不想就一巴掌甩了出去,還踹了人一腳。
“小柔也是你能叫的?”
其實孫妙柔身邊圍著許多人,喬合誌與她見麵,都離她很遠就被攔住。此時孫妙柔主動衝過去打人,於喬合誌而言是很難得的親近佳人的機會。他不怕痛也不要臉,伸手將人緊緊抱住。
孫妙柔努力掙紮,喬合誌不鬆手。她怒火直衝腦門,等到兩人被拉開時,喬合誌肚子上一把匕首。
整個匕首的刀刃都紮進了肚子,隻有一個把手在外麵,殷紅從衣衫滲出,紅色瞬間朝下蔓延開來。
喬合誌看著自己肚子上的匕首,都傻眼了。之前就聽說孫妙柔對父兄下毒,他不以為然,以為這中間有誤會,夫妻幾載,孫妙柔從來都沒有傷害過他和他的家人,就連他那些女人,孫妙柔也從來沒有把人往死裡整。
此時他才明白,孫妙柔是真的毒辣,她真敢殺人!
可惜,明白得太遲了。
喬合誌倒在了地上,很快就積攢了一大灘的鮮血,周圍的人慌亂成一團,喬家下人請來大夫,饒是大夫拚儘全力,也還是沒能止住血。
半刻鐘後,喬合誌沒了。
喬家當然不會善罷甘休,不過他們也沒想告狀,隻想問孫家要一筆銀子私了。
孫夫人麵對喬家的獅子大開口,本來她就對女兒特彆失望,隻是家裡實在沒有人對外和人談生意,她才讓女兒試一試。
結果,才試了三天不到,居然就弄出了人命來。如果喬家要得不多,萬兩銀子之內,她可能還會考慮花錢消災,保住女兒的性命。但喬家張嘴就要七成家財……漫天要價,坐地還錢,談下來之後可能要不了這麼多。但孫夫人中年喪夫,又要給兒子治病,已然心力交瘁,她主動把女兒交到了衙門手中。
這也是孫夫人沒有做過生意,想要解決此事的辦法很多,但她卻隻想到這一種。至於女兒殺害父兄的事情會不會暴露讓家醜外揚,孫夫人認為不會。
女兒再蠢,應該也知道說了此事後會死得更慘!
喬家沒占著便宜,傻眼了。
孫妙柔被抓入了大牢,還沒等到大人審問,就已經瘋了。
不知道她是裝瘋還是真瘋,即便是喬合誌先糾纏,她殺了人是事實,此後一輩子,都再離不開大牢。
後來楚雲梨得知,她是裝瘋,因為孫妙柔在被關進大牢幾天後,就已經絕食身亡。
從小養尊處優的千金,吃不來大牢裡摻著石頭的粗糧飯。
*
楚雲梨近來生意越做越大,高老爺的病情一直沒有好轉,隨著他生病的時間越久,他的脾氣越來越差。
這一日,楚雲梨回到府裡,就聽說高老爺生氣後身邊所有能砸的東西都砸了。
一天要砸兩三次,伺候他的人戰戰兢兢,生怕被砸傷。
“還鬨著不吃東西,不喝藥,說是要讓您背上虐待親生父親的罪名……”
管事說到這裡,看到主子臉色不太好,都不敢繼續往下說了。
楚雲梨腳下一轉,決定親自去看看。
高老爺就一定不敢睜眼,已經能將自己身邊人的腳步聲分清楚。進來的這位是女兒,他側頭:“大忙人可算是願意來見我這個廢人了?”
語氣裡滿是譏諷之意。
關於楚雲梨接手家裡生意,高老爺一直很不滿。當然,他心知如果讓自己選,也隻能交給三女兒,但他就是不高興。
“你又在鬨什麼?”楚雲梨看著滿地狼藉,“家裡的東西都要銀子買,不是憑空得來的。你再這樣,我就不給你擺了,還有,你願意餓肚子,不願意喝藥,那也隨便你。”
高老爺心頭有點慌:“你不能這麼對我,會被人指責不孝。”
“在這院子裡,誰敢把你的真實處境傳出去?”楚雲梨似笑非笑的語氣,讓高老爺心中膽寒,看床上的人臉色都變了,她並沒有停下,繼續道:“不吃那是不餓,不喝藥是不想治,既然父親想死,我這個孝順女兒若是攔著,那可是大大的不孝。”
高老爺打了個寒顫。
他以為女兒善待自己,是還有幾分父子之情。如今看來,女兒隻是為了名聲好看,壓根不想管他死活。
“我吃!”
楚雲梨嗬嗬:“我還以為你真的不想活了呢。”她坐在床邊,腦海裡忽然想起高連寶小的時候,“我姨娘沒了的那天,下著大雨。我在院子裡喊,喊了好久都沒有人來,我就那麼看著姨娘漸漸變得僵硬……直到第二天的中午才有下人過來拉她離開,他們像拖死狗一樣,動作一點都不溫柔,我想送姨娘最後一程……當時沒有人理我,我就絕食了。那時我還小,不記得自己多大,甚至不記得姨娘的容貌,但我記得餓肚子的滋味,我一連餓了三天,期間隻有受不了的時候喝了幾口水,奈何沒有人管我。婆子隻管把飯放在我麵前,不管我吃不吃……在我快要餓死的時候,我突然發現,絕食這種威脅人的手段,隻對重視我的人有用。”
高老爺沉默下來。
他想起來了這件事,但當時沒當一回事,他也覺得,不吃那是不餓,餓急了自然就會吃了。
楚雲梨收回悠遠的目光:“父親,我那麼小就明白的道理,你都一把年紀了,怎麼還不懂呢?”
高老爺扭頭瞪著她,但隻過了兩息,他就受不了閉上了眼睛。
“孽女!”
楚雲梨無所謂,高連寶對於父親的責罵同樣不在意,從小到大,在父親眼中,她就沒有做對過。
“父親好好養病。”
高老爺看著她冷漠的背影,突然問:“寶兒,你會不會……會不會殺我?”
這些日子被關在屋中,他心裡是越來越惶恐。院子裡就這幾個人,他的任何話都傳不出去。他真的懷疑,即便是自己死了,高連寶不想讓人知道的話,也真就無人得知。
楚雲梨回頭笑了:“爹,你講什麼笑話呢?弑父……那麼狠毒的事,我可做不出來。都說言傳身教,我肚子裡有孩子,隻為了他不學壞,我也不可能這麼做啊。不過,若你不死心非要把高傳家叫回來,我成全你。”
高老爺不相信:“你會願意讓他回來?”
“本來不願意,父親執意的話,我隻能答應啊!”楚雲梨笑道,“最近他過得很不好,已經睡在了大通鋪裡,那條傷腿沒有好好養護,已然瘸了。對了,他之所以會摔斷腿,是因為想把我從樓梯上推下去。若當時讓他得了手,我這孩子肯定保不住,也會斷胳膊斷腿,能留得一條命就是運氣好……父親,我們倆有生死大仇,你還要叫他回來麼?”
高老爺沉默半晌:“我想見他!”
說到底,高老爺就是不滿意楚雲梨的決定,想要讓高傳家回來破局。
為此,甚至不顧高傳家的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