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父感覺自己在聽天書。
這是夫人說出來的話?
做夢都不敢這麼做啊!
家裡一定是發生了一些他不知道的事, 他很快反應過來,沒有執著詢問真相,轉身就離開了, 還順便帶上了門。隻是, 他關上門走到院子裡後, 又躡手躡腳回來,因為怕自己的身子印在門上半截的窗紙上讓人看見,他乾脆蹲在了門口。
楚雲梨耳朵靈敏,聽出了外頭的動靜,看了一眼苗父所在的位置, 唇邊笑容更深了幾分。
孔氏在男人離開後, 含笑的臉色瞬間沉了下來,質問道:“你到底想做什麼?”
“不做什麼啊!”楚雲梨歎息,“我從小到大因為身世吃了那麼多的苦, 做夢都想要讓爹疼疼我,隻希望夫人不要阻攔我們父女情深!”
“那說到底也不是多大的事, 你即便告訴了老爺, 他會氣我隱瞞,也不會氣多久。”孔氏深呼吸好起口氣, 終於鎮定下來, 坐在了主位上。
“我也這麼想。”楚雲梨起身就往外走, “從小到大,我從來也不敢欺瞞父親, 我還是告訴他真相吧。”
孔氏嚇一跳:“站住!”
外麵蹲著的苗父隻是覺得渾身刺撓,他特彆想要知道真相,偏偏裡麵的兩人東拉西扯,就是不肯明說到底瞞了他什麼事。
“你到底要怎樣才肯裝作不知道此事。”孔氏開門見山, “我真的很不喜歡在這個院子裡看到你,你想要什麼,直接明說。拿到東西以後滾遠一點,少來我麵前礙眼!”
楚雲梨笑吟吟:“我什麼都不想要,隻想和父親培養感情。或者如果不阻止我們父女親近,我也不會亂說話。”
但孔氏不敢相信,萬一苗惠兒不講信用,她沒法子呀!老爺知道真相後肯定會大怒,到時她焦頭爛額,都顧不上找苗惠兒算賬!
“我可以給你銀子。”
楚雲梨擺擺手:“不稀罕!好叫夫人知道,這世上有許多東西是銀子買不到的。”
比如心裡的安寧。
苗父一天不知道真相,孔氏就會忐忑一天。
裡麵的兩人打啞謎,外麵的苗父再也忍不住了。他霍然起身踹開門:“你們倆到底在說什麼?夫人,惠兒到底捏住了你什麼把柄?”
楚雲梨一臉閒適。
孔氏滿臉驚慌:“老爺,我不明白你的意思。你……”
“夫人啊!”苗父不敢跟妻子來硬的,隻能苦口婆心地勸說,“到底是什麼事,你告訴我就行了。咱們夫妻之間有什麼不能說的?萬一被外人鑽了空子,到時後悔都來不及。即便是天大的事,我保證不生氣還不行嗎?”
孔氏啞然,躊躇半晌,道:“再過半年,我一定告訴你真相!”
楚雲梨揚眉。
孔氏看見便宜女兒眉眼間的靈動神情,生怕她嘴快說出去,強調道:“惠兒,好好的日子過著,彆背孽債!”
言下之意,讓楚雲梨不要多管閒事。如果說了實情,容易被孽債……換句話說,若是讓苗父知道了周氏肚子裡有孩子,那孩子就沒有了來到世上的機會。
聞言,楚雲梨像是被嚇著了一般:“啊,我保證不說。隻是想在家裡住一晚而已,我住隔壁吧,那間屋子亮堂又寬敞,我喜歡。”
正房隔壁是苗康成親用的屋子,也是夫妻倆的新房。按照當下的規矩,若是沒意外的話,夫妻倆會在那間屋子裡生孩子,等到長輩離世才會搬入正房。
這要求也太離譜了。
哪有外嫁的一回來就要睡家裡哥哥成親屋子的?
苗父眉頭緊皺,沒有第一時間反駁。也是想看看妻子的態度。
孔氏咬牙切齒:“不行!”
楚雲梨輕哼:“一間屋子都舍不得,那我告訴了爹真相,以至於那什麼……也不能怪我,隻怪夫人不疼孩子!”
孔氏:“……”
“苗惠兒,我看你是不想好了。”
“你嚇唬我?”楚雲梨嗬嗬,“我如今脾氣漸大,就受不了彆人嚇唬和威脅。爹,其實也沒多大點兒事,就是……”
“一會兒我給你騰。”孔氏氣得呼哧直喘氣,“苗惠兒,人不可能永遠得意,我不可能永遠受你威脅,你小心一些!”
“哎呀我好怕。”楚雲梨奔出門,“爹……”
孔氏見狀,立即道歉:“惠兒,我方才失言,你彆放在心上,以後我會拿你當親生女兒疼愛。”
苗父一頭霧水,眼看女兒好幾次想要告訴自己真相都被夫人攔下。他心裡也明白,多半是夫人做了自己不願意做的事。
“彆傻站著,騰屋子呀。”楚雲梨站到了院子裡,歪著頭看桃子樹下從枝葉縫隙間灑落的陽光,她還伸手去晃,姿態悠閒。
冬雨在廚房裡,她不知道母女倆之間說了什麼,也沒興趣知道。如今她身懷有孕,不宜多思多想,養身子要緊。結果,一轉眼就看見婆婆在吩咐人收拾她的屋子。
這怎麼行?
“娘,你做什麼?”
孔氏有點尷尬:“你姐姐非要住這間屋子,騰出來讓她住兩天……以前我做了很多對不起她的事,如今想要彌補,你先委屈兩天。”
但凡是重視孩子的人家,在家裡的媳婦有了身孕之後,都會多照顧一些。冬雨有孕已經五個月,在過去的幾個月裡,她是想吃就吃,想睡就睡,簡直是隨心所欲,肆意妄為也沒人教訓。久而久之,她的脾氣也越來越大。
再說,即便沒有身孕,已經嫁出去的大姑子想要回來住弟弟新房……同樣是說不過去的。
當下的女子準備嫁妝,嫁妝裡有桌椅板凳和各種家具,這都是量了夫家屋子的尺寸定做的!家裡的爹娘給她準備嫁妝是讓她自己用,可不是給婆家的大姑子用。
“憑什麼呀?”冬雨當場就發作了,板著臉問,“您出去打聽一下,誰家也沒有這樣的規矩,大姐,你不覺得自己很過分嗎?”
前一句是跟婆婆說,後一句是對著楚雲梨。
冬雨的態度強硬,扶著肚子滿臉怒氣,一副毫無商量的餘地:“娘,你對不起大姐想要補償,那是你自己的事。憑什麼要讓我受委屈來彌補?我又不欠她的!爹,您說句公道話呀。反正,我是無論如何也不會搬出自己新房的,如果你們非要這麼乾,那我就隻好回家找爹娘來幫我討公道!”
一個非要住,一個不肯搬,孔氏隻覺得左右為難。偏偏一個她得罪不起,一個肚子裡還懷著自己的孫子,勉強哪個都不成。
“冬雨,幫幫娘吧!以後我一定會補償你。”
“我不要!”冬雨一臉倔強,“反正今天這院子裡有她沒我,有我沒她!你們如果非要非要把人放進我的房裡住,這日子我不過也罷。一家子都拎不清,留下來也是受罪!”
“你都有孩子了,可不興亂說話。”孔氏一臉不高興,“有話好好說,彆動不動就要回娘家……讓人笑話!”
“你們的所作所為才讓人笑話。”冬雨越說越生氣,正想再理論,忽然察覺到肚子一陣抽痛,她的臉色瞬間就白了,扶著肚子靠著牆根緩緩坐下。
苗家夫妻倆都看出了她的神情不對,慌慌張張上前。苗父不好伸手扶兒媳,隻滿臉焦灼地問:“冬雨,你怎麼樣?要不要看大夫?”
孔氏想要把兒媳拉起來,奈何她力氣不夠,又急忙去喊了躲在旁邊的下人來幫忙。
冬雨的臉色很差,輕聲喊著大夫大夫,自己一點力氣都沒有,全靠旁人抬著進屋。
苗父回頭看女兒,憤怒地質問道:“你滿意了沒有?能不能彆鬨了?”
“這不是我鬨,是夫人要這麼做!”楚雲梨不疾不徐,“當初夫人說,姑娘家嫁出去後就該聽婆家的吩咐,不要動不動就鬨事。今兒這事,雖說跟我有點關係,也不是我讓弟妹生氣……”
“閉嘴!”苗父怒極,看了一眼正在擔憂兒媳婦的妻子,壓低聲音問,“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夫人不讓我說。”楚雲梨擺擺手,“爹,你就可憐可憐我。夫人對女兒恨之入骨,我要是壞了她的事,怕是這一輩子都再也進不了娘家的門。”
苗父:“……”
“那你還回來攪和?”
兒媳婦之所以會生氣,就是因為妻子要疼他的新房來給女兒住。
天底下就沒有在婆家這麼做時不生氣的媳婦。
孔氏很快從屋子裡奔出來:“苗惠兒,我給你補一筆嫁妝吧,你今兒就回家去!”
楚雲梨不太滿意,補充道:“以後彆再摻和我的事,彆想把我和陳家湊一堆!”
“行!”孔氏本來也不在乎這個便宜女兒嫁人之後日子過得如何,之所以要撮合,是不想讓她回家改嫁。
她其實也不是多想管,苗惠兒嫁入陳家後,彆想再過好日子了。如今和夫家鬨得不可開交,若是繼續過日子,肯定免不了受委屈。若是不繼續過,一個成親十年還沒有生下孩子的女人,根本不可能嫁得好人家。
因此,孔氏答應得特彆痛快。
“我還是要在家裡住兩天,可以不住那間新房。”
楚雲梨主動退了一步,孔氏鬆了口氣,“你去住廂房吧,那邊是書房,夜裡不住人,我讓人給你重新鋪床。”
楚雲梨站在廂房之中,看著新鋪的溫暖床鋪,心情有點複雜。苗惠兒一輩子也沒能在娘家得到自在,每一次回來都被人嫌棄,從來沒有被禮遇過。
苗父鬼祟祟摸進門來。
楚雲梨沒有回頭,隻聽腳步聲就知道是他。
“爹,不要勉強我。我不會說的,你還是去找夫人,讓她自己給你坦白吧。”
苗父要是敢去找,也不會跑來為難女兒。他試探著問:“是不是夫人在外頭有人了?”
楚雲梨一臉驚奇。
鄉下的女子在嫁人之後,如無意外都不會從富家離開,二嫁不是那麼容易的。即便是嫁了,也要承受外人的指指點點。再說了,孔氏這個年紀,嫁出去以後不光有便宜兒子,興許還有孫子孫女 。和親生的兒子媳婦相處起來都容易生矛盾,跟外人同處一屋簷下,那是要多麻煩有多麻煩。
孔氏在這個家裡,連家主都拿捏住了。不會乾這種蠢事。
苗父一看女兒神情,就知道自己問了傻話:“那是關於你弟弟的事?”
楚雲梨直接伸手把人推了出去,然後將門關上。
“夫人,父親特彆想知道真相,你自己跟他說吧。不要讓他來找我了,否則,我要是一個沒忍住說了,你可彆怪我。”
孔氏發了脾氣。
苗父很怕她生氣,急忙保證自己不再尋根究底。
看著二人之間的相處,楚雲梨若有所思,如果苗父真的一點脾氣沒有,孔氏又何必瞞著他?
稍晚一些的時候,苗康回來了。他對於苗惠兒這個姐姐一點都不親近,態度也一般。在家裡看到人,他既不生氣,也不親近,仿佛那隻是一個陌生人。
吃晚飯時,氣氛凝滯,冬雨直接就沒出來,說是被氣著了。楚雲梨不看眾人的臉色,埋頭吃自己喜歡吃的飯菜。
孔氏就看不慣她隨心所欲,忍不住道:“惠兒,彆挑食。”
“夫人,要我說,弟妹這氣性也太大了點。今天這點事兒就氣到下不來床,若是知道了真相,孩子怕是危險……”
苗康在聽到便宜姐姐說那些話時就很不高興,還說孩子有危險……孩子好好在肚子裡,這話聽著,就感覺特彆不吉利。他臉色當場就沉了下來:“大姐,你再不喜歡我,也不該拿還未出世的孩子來說嘴!”
“我是真心替你們擔憂啊。”楚雲梨一本正經,“你非覺得我彆有用心,那我不說了就是。不過,你的所作所為……簡直是青出於藍而勝於藍,你厲害!”
苗康皺眉,他還想要說話,卻察覺到桌子底下母親踹了自己一腳。
是了!
母親以前很討厭苗惠兒,今天留飯不說,還要讓人留宿。
“娘,你踹我做什麼?”
楚雲梨笑嗬嗬:“夫人這是想幫你。”她目光落在苗父臉上,“都說人在年長後會特彆喜歡抱孫子,夫人就是如此。隻是,爹為何會不喜歡?”
苗父頭皮發麻:“你彆胡說!我特彆想抱孫子,哪裡有不喜歡?”
楚雲梨眨眨眼,低下頭喝湯。
苗父回過味兒來了,看向身側妻子。
而苗康也反應了過來,一顆心提到了嗓子眼,自以為不著痕跡的狠狠瞪著楚雲梨。
桌上氣氛比方才還冷,楚雲梨無知無覺,繼續喝著熱湯。
“廚娘的手藝可真好,你們一家人都有口福,不過最近我請的趙大娘做飯也不錯,她特彆聽勸,我讓怎麼做她就怎麼做。”
她說得興起,桌上其餘幾人誰也沒仔細聽,要苗康自己做了什麼自己最清楚,此次他總算是明白了苗惠兒為何能在家裡得到禮遇!
苗父沉聲質問:“那個姓周的女人,你是不是還沒斷?”
苗康:“……”
“斷了的。”
“要是沒斷,你趁早給我把話說清楚。彆讓那個女人入我家的門,彆讓周家沾我們家的邊。”苗父語氣嚴厲,“夫人,其他的事情我都可以依著你,唯獨這件事情不成。你記住了!”
他難得嚴肅,孔氏低下頭:“早就沒來往了,也不知道你怎麼會想到那個女人,我都忘了她長什麼樣子了。”她心知不能再讓男人繼續在這件事情上糾纏,多說多錯,萬一失言,孫子可就危險了,轉而興致勃勃道:“當初惠兒嫁人,我就準備了幾床被子,家具那些都沒打,當初我想著她嫁過去和長輩住在一起,早就有了鍋碗瓢盆的。那些小物件也沒準備,我打算明天出門一趟,將這些東西都置辦齊。惠兒,我也不知道你喜歡什麼樣的,你早點回去歇著,明天我們倆一起出門。”
楚雲梨起身就走。
院子裡的氣氛不太好,苗父總覺得妻子方才轉變話題時特彆突兀。但是,他又想不出來哪裡不對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