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問,隻擺擺手,“一場誤會,家去罷。”話落,他邁腳當先往外頭走,路過綠鶯也未側目。
馮佟氏撇撇嘴,狠狠瞪了綠鶯一眼,訕訕追著馮元而去。
“姑娘快起來,春巧已讓人去請大夫了。”秋雲將她拉起,憐惜地瞧著她的臉。
綠鶯歪歪扭扭倚靠在她身側,渾身無一絲力氣,木著臉道:“你們還說老爺如何如何寵我,今兒瞧見了罷,他那太太才是他心裡的寶,我隻是根草。”
心就猶如此時的天兒,灰蒙蒙的,她扶著秋雲的手,慢慢挪到床前,歪著身子躺了下去,直直盯著床頂。
秋雲守在床側,見綠鶯臉腫得如葫蘆般,連忙立起身來:“請的是玄妙小師傅,姑娘再忍忍,她就快來了,奴婢先去取些冰來敷敷。”
未幾,捧著碗冰塊,秋雲攤開帕子包好,見綠鶯閉著眼似睡了,便輕輕將冰帕貼在她臉側。
正小心翼翼怕吵醒她,忽聽她道:“我盼著他太太將他勸住,把我打發了罷,我不想再伺候他了......我能穿糖葫蘆賣,一定能將日子過起來。我被打個半死,他瞧都未瞧,一絲憐惜都無,我不願伺候他了。他既然那般維護他太太,還來招惹我做甚麼呢?莫再來了,莫再來了,將身契給我罷......放了我罷......”
“姑娘?”秋雲一怔,打眼望去,見綠鶯眼睛閉得死緊,才知不是與她說話,隻是一番囈語。
哎,望著夢裡也眉頭緊鎖的姑娘,她長歎口氣:萬般皆是命,半點不由人!
花開兩朵,各表一枝。
馮氏夫妻二人從南門回到府裡,進了正廳,馮元朝馮佟氏指了指圈椅:“咱們兩個說說話罷。”
馮佟氏點點頭,坐立不安地等著他開口。
馮元一掀後擺,坐下後,便兀自端著茶盞,定定望著手中茶水,目光虛無,似回憶往昔,半晌未言語。
不知過了多久,他眼裡漸次清明,將手裡涼茶一飲而儘,放下茶盞開了口,溫聲道:“信芳啊。”
“啊?”
馮佟氏一怔,信芳,是她的字啊,老爺有多少年未曾喚過她的小字了?十年?二十年?回想一番,竟隻依稀記得新婚那時喚過,之後便再未有過了。
馮元瞧了眼她置於桌上的手,輕輕覆了上去。馮佟氏渾身一震,望著那兩隻近在咫尺的手,嘴唇哆嗦,訥訥不能言。
瞧她眼眶通紅,馮元歎了口氣,唏噓道:“我記得你說過你的字是嶽父大人取的,乃是出自‘不吾知其亦已兮,苟餘情其信芳’,取其‘馥鬱芳柔’之意。我能瞧出嶽父大人寄望你一世嫻雅溫柔,可你自問做到了麼?我自問未少你一分敬重,未有哪裡對你不住。你當年生了馮嫻後便久久不育,我何曾催過你,是你非要替我做主將王氏劉氏收房,說要為我傳宗接代。可王氏懷有子嗣了,你又在她吃食上頭做手腳,那小兒產下,又聾又啞。我雖也不會要這天生不足的兒子,可我自會安排個安樂法子,讓他好好地走。可你呢,行那陰暗手段,那小兒去時滿臉青紫,甚是駭人,你也不曾做過噩夢?這些我心知肚明,卻未追究,你可知為何?”
他雙眸晶亮,隱有淚光,話裡不知不覺竟帶了哽:“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你是我的發妻,結發為夫妻,恩愛兩不疑,將來你我是要合葬在一處的啊,小妾庶子,我從未看重過。你我結璃二十一載,你捫心自問,還做過多少齷齪事?你與劉氏鬥法,我當沒瞧見,她是個拎不清的,你教訓她我不攔著。可那外室又礙著你甚麼了?一個玩意兒,你又何必因她吃味兒,我何曾將她放在心上過?平常解解悶兒的東西也值當你這麼不依不饒,非要上門去撒潑,丟不丟人?你一介大家閨秀、堂堂官太太,親自出門去教訓外室,讓外人曉得了,不知怎麼笑話你呢,你不覺得臉臊的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