罷。”
收了銀子,她扯著還沒回過勁兒來的王姓車夫,消失在街口。
綠鶯感激楊婆婆的善解人意,有些不舍地望著那道背影,唏噓一歎,心道這就是緣分,突如其來地來了,卻又命定地走了。估麼他們倆應該也會去往一個陌生的地方罷?當初尋到這兩人,她也是千挑萬選的,一個寡婦,一個鰥夫,沒家沒親人,經此一曆,也就不會再回汴京了。
立了半刻,她便去了車馬司,雇了車,隔著幾家店鋪,便是個賃人的牙館,剛要邁步進去,她忽地想到方才楊婆婆留的話:“小娘子,出門在外,防人之心不可無,可莫要雇夫妻倆,保不住路上生那謀財害命的歹心。”
瞅了眼那老實巴交的車夫,這牙館離得近,保不齊會相識,便棄了這家,坐著馬車走了幾條街,於另一館中賃了個婆子。
水路比陸路快好幾個來回,汴京到這裡,不過一個日夜,若是陸路,綠鶯算著,當初與馮元去上饒時,走了兩個日夜,那來這孟縣,中間還隔著一個川雲縣,起碼也得四個日夜。不過,當初去上饒的馬車得照顧後頭的步兵,走得倒是不快,那馮元若趕來,快馬加鞭,估麼兩三個日夜便夠了。
事不宜遲,不能耽擱,幾人置辦好水糧棉被,乘著馬車往城門趕去。
這座城門是南門,出城門上路,是陸路直通保定府,再從保定去大同府,給娘的墳上柱香,從今往後,可能再沒這機會了。之後,再從大同到河南,再到山東。坐一段海船,便登上遼東,過了遼東,便是最北的荊州了。
綠鶯坐在馬車中,暗自打量著身旁之人。
這回的婆婆是個有家的,夫家姓單。比楊婆婆年歲大些,不太愛說話。此時馬車晃蕩間,二人大眼瞪小眼,頗是尷尬。綠鶯掀開窗簾,這才發現,還沒駛到城門呢,真是慢啊。這一路上,跟個愛板著臉的人待在一處,實在難熬。
她閉上眼,心內掐算著一路的行程。擺著手指頭數了須臾,從這孟縣到荊州,跨了四個府,她身子沉,又不能落了寒,船不能經常坐,馬車又不能跑得太快。一條路,怎麼的也得走上個一個來月。心中乞求老天爺,千萬要讓她順產啊,可莫要在這路上鬨肚子。
不過其實也不用太過駭怕,她雇得這單婆婆,也是個會接生的。可饒是如此,一回都沒生產過的人,在這事上也是極怕的,莫說在荒郊野外了,便是在家,人參好藥備著,十個接生婆守著,也難免不冒虛汗。
此時還是辰時,老百姓最常稱為食時,是吃早飯的時候。沿途街上熱包子熱饅頭、炸得酥脆的油條、軟乎乎的蔥花餅,或甜或鹹的可口滋味兒順著窗簾縫隙往車裡頭鑽。在又饞口又勾人的熱香氣下,綠鶯卻想起了酸酸甜甜的冰糖葫蘆。
從冰糖葫蘆想到劉家,由劉家想到佟固,再到......馮元。
在京郊彆院的初見,她的怯,他的強勢,一場突如其來的邂逅,牽扯出了之後那樣長的瓜葛。熟識後,他的獰,他的寵,似一根纖繩,倏忽拉高,又倏忽下沉,在她心裡蕩啊蕩的,將她折磨的沒邊兒沒沿兒。
在忽喜忽悲的日子中,她懷孕了。馮元耳朵趴在她肚皮上,一聲咕嚕,可能是饑餓,也可能是羊水,他卻非說是兒子打呼。孩子伸個拳踢個腿,他都能樂上半個時辰,從沒笑得這麼歡欣過的人,那時像一個孩子。
綠鶯虔誠地望著天,造物主就是這麼神奇。人跟人竟然這麼奇妙,從最初的陌生、懼怕,經曆了日月變遷,人依然是那個人,可你卻不怕了,會親切,會心疼,會感動,會愛。曾以為的分道揚鑣,變成如今的血脈相連,若沒有那些煩人擾人的事,他們的路會走得更遠。即便將來他寵了旁人,可因著孩子的牽係,他們也永遠不可能成為陌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