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都不能與他相親相愛,不能在馮府中,享受著這帶著血腥的榮華。
所以她逃了。
如今,遠離馮府,心上好過了,噩夢卻仍是源源不斷,夜裡睡夢中折磨著她。綠鶯用兩指環住手腕掐了掐,兩指間相聚重合處更多,睡眠不足,瘦了。
哎,大約是又往汴京而來的原因罷,離這裡近了,日有所思夜有所夢。待離開了,便好了罷。
說起來,自從那日在馬車中,回想了過往,與馮元的相遇相處和相離,感歎唏噓的同時,也忽然後知後覺反應到他的精明與算無遺策。自己從孟縣走,便是狼前頭的羊,永遠都在被追趕的路途中,誰知會不會因著大雨或修路而被追上呢。故而才改變原來從孟縣到荊州的路線,轉而折返京城後,再從其他線路去往荊州。
黑暗中,綠鶯想到傍晚與馮元德冒的一場側麵交鋒,雖成了虛驚一場,可此時想起來,也不免冷汗層層。她不禁大著膽子設想,若當時被認出來怎麼辦呢,被綁、被抓回京是一定的,那之後呢,馮元會如何處置她?
不知為何,她總有種感覺,無論如何,馮元都不會真的傷害她。忍不住自嘲一笑,可能是憑借這個,你才敢這般得有恃無恐、冒天下之大不韙地做起了逃奴?
說不出是鄙視自己的不識好歹,還是看不起馮元的心口不一,總之都過去了,她隻盼著早些到達目的地,翻過舊的篇章,開始新的人生。
心中無數種念頭正交錯著,門外忽然傳來一陣“咯嗒咯嗒”的聲響,像腳步聲,很輕很慢,若不豎起耳朵聽的話,是根本聽不見的,更何況是在這夜深人皆睡的午夜。
綠鶯看不見更漏,不知此刻是甚麼時辰,但她感覺自己雖是一直做惡夢,但也是睡了好久,再加上窗上投下的月光,正是月亮又大又圓光最盛的時候,應該是在午夜過後不久,子時到醜時之間罷。
是有人去外頭那大茅房如廁?怎麼走路這麼慢,想必是老嫗或是老漢,拄著拐一步一步挪。綠鶯聽著這咯嗒咯嗒聲,眼圈一燙,忍不住有些悲涼,待馮元將來白發古稀時,攙著他的又是誰呢,反正不是她,相隔千裡,天涯永隔。
她下意識側過頭,往門那看去。她以為能看見一幅執子之手相攜的夫婦背影。
綠鶯住二樓,門外就是一條長長的走廊,牆上掛著油燈,夜裡也亮著。
此時在昏黃的門紙上,一個個窗格組成的門窗中,漸漸浮現出一片陰影,如皮影戲一般清晰,一點一點透出一道擎著大刀的詭異人影,從一側向另一側緩緩飄過。
屋內漆黑,屋外打著燈,那人側麵的輪廓如照在琉璃鏡上,看得清楚得不能再清楚,眉毛、鼻子、下顎,那刀劍、刀刃,通過薄薄的一層紙,綠鶯臥在床上都能感覺到那肅殺冰冷之氣,涼風仿佛也詭異地吹向她的頸窩,激起她寒顫陣陣。
她愣愣地望著那道暗黑的頭頸,下意識覺得這是又被噩夢魘住了,狠下心掐了下大腿內側上的肉,緊接著鼻子一噤,嘶——疼!
她一驚,這絕不是夢。轉過目光,回頭再往門上望去,那裡籠罩著一層暖暖絨光,哪裡有人,仿佛剛才隻是一場幻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