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日被愧疚與夢魘折磨,這才冒死選了逃奔之路。
可此時,遠離汴京,望著馮府以外的深遠天際,即便是深秋,感覺風是那麼輕柔,黑暗中昂藏的樹也比馮府的茂盛。
一片生機勃勃下,全是希望,綠鶯的心又回複到曾經的綿軟,她開始會怕、會怖、會胡思亂想。
黑暗總會將一切未知放大,她有些躺不住,不時會掀簾往來路瞅去,昨晚的凶手,是真的沒看見她,還是沒打算殺她?那會不會反悔,又追殺過來滅口?緊緊盯著那黑黢黢的一條官道,她偶爾會錯覺那裡會突然殺出一人一馬提著大刀淋著血的身影。
所幸衝破黎明前的陰沉,天明後,這種懼怕便淡了,等一路輾轉到了大寧衛時,綠鶯便覺得徹底安全了。這裡設置了都司,為邊防要塞,重兵把守,那凶手想必不敢來。
算算日子,今兒已是八月二十五了,離她出走時過去十日了,不禁惆悵想到:馮元還在找她麼?他去了孟縣,撲空後,是認命折返地放棄,還是誓不罷休地尋覓到底?說到底她是有些愧疚的,他公事繁忙,還為了她苦費心力,想給他去封信勸說,又怕暴露來曆,也隻能祈禱過些日子他能死心了。
綠鶯是打錯了算盤,馮元一點都沒死心,此時正在心裡將她唾罵個不停。
出孟縣時,打發其他人走其餘路線追,他與德冒領著十人到了濟南,穿過腳下這條黃河便能直達山西。
一行人默默候在身後,眼前河水湍急,被吹到臉上的泥水珠冰涼土腥,馮元仰首望向遠方,那裡船隻零星遍布,漸行漸遠,最後如墨滴的黑點,慢慢消失在水天一色的際線中。
因流經之地是黃土風蝕地貌,一年又一年,讓這泱泱河水從裡到外都透著渾濁和稀釋,仿佛滾漿一般沸煮著艘艘舟船,左.傾右晃的搖擺間以為是貪心的吞沒,其實是助你一臂之力的遠航。大風將那些招展的白帆鼓吹地呼呼作響,讓人在這浩瀚間心悅誠服。
站在岸邊,夜色深沉,德冒看不見馮元的麵色,嘴上卻仍是儘職道:“爺,你是不能坐船的啊。”既然在皇上麵前說過的話,即便再假,這一輩子也得守住了。
馮元頓了半晌,身形穩如泰山,心內是真的起了煩躁。本以為胸有成竹的事兒,此時卻是一無頭緒,那賤人將他臉抽得呱呱響,是真恨不得捏死她。她坐車,他騎馬,這一路飛馳電掣的,好馬都不禁口吐白沫了,怎麼就是追不上呢?
哼,他冷笑一聲,即便你狡兔三窟,我也知道你老巢在哪。
一揮手,馮元頂著眉宇間的死疙瘩,毅然道:“無妨,夜裡沒人注意。快走,今晚順風,一路西下,明兒晌午便能抵達大同府。”
那廂如無頭蒼蠅亂撞,這近北寒之地卻一切正朝好的方向發展,唯有一樣難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