憋著大火,自然對甚麼都沒心思,往日逗弄閨女的閒情逸致也生不起來,豆兒揪著胸前小兜兜,頂著呲出來幾根頭發的苞苞髻噘著嘴抱怨。
她坐在小床上,彎蜷在身前的腿一下下地在小褥子上劃拉著,嘴巴裡咕噥著一根包心菜,眼巴巴地瞅著綠鶯。綠鶯想到馮元,再一回想方才他那不留情麵的話,登覺苦澀。本沒想哭的,可不知為何,望著眼前白白胖胖懵懵懂懂的小豆兒,她就覺得一陣難以言喻的辛酸感突然襲來。全身都仿佛泡在了醋瓶子裡,從裡到外透著酸楚,鼻子也嗆辣辣的,眼睛立馬一熱。
回身喘了口氣,緩了緩,她才轉過來繼續給女兒喂著,喉嚨像堵了一團棉花:“好豆兒,這幾日你不好好吃飯,隻要你不再挑嘴,多吃些,你爹就來抱你了。”
權衡了一番,還是覺得爹爹比挑食重要,豆兒一臉天真:“真的麼,豆兒吃蛋吃菜吃魚,以前不喜歡吃的都吃了,爹爹就會對我笑也會抱我了?”
“自然是真的。”
豆兒點點頭,接著又攢起細細的小眉頭,眯著眼睛有些擔心,先是指了指碗裡的幾個綠油油鼓囊囊的豌豆,又回手指了指自己,哼唧道:“哦,可是......我是豆兒,那些也是豆兒,我要是吃了那些豆兒,那我這個豆兒是不是也會不見了啊?”
綠鶯笑眯了眼:“不會的,你們不一樣。就像姨娘,我是綠鶯,外頭也有綠鶯,可它們飛到天上的時候,我卻還在地上啊。”
“哦。”豆兒歪著頭想了想,似懂非懂地點點頭,反正聽姨娘的話就對了,姨娘既然說豆兒不會變不見,那她就絕不會不見的。
飯畢,綠鶯哄睡女兒,外頭響起說話聲。接著春巧端著水盆進來,笑得一臉古怪:“姨娘,先彆洗腳啦,你快去書房罷,老爺著人來叫你了,就等著你去紅袖添香呢。”
想必是讓她去磨墨的,綠鶯笑瞪了她一眼,穿衣裳換鞋之餘隨口問道:“春巧還沒回來?”
“沒呢,好像是她娘病了,可能得晚點回來罷。”
“又病了?”想了想,綠鶯出門前囑咐:“我怕她要銀子,一會要是回來了,缺銀子的話,你們就直接從我妝奩裡拿,等我回來再告訴我就成。”
外書房。
綠鶯進了門,馮元半俯著身,桌上鋪攤著一張極大的宣紙,他像是在作畫,聽見動靜,沒有抬眼,隻低沉吩咐:“過來罷。”
立在桌案旁邊,她緩緩地磨著墨,先是順著十圈,再是逆著十圈,周而複始,小心翼翼地避免噴濺出來。磨墨她不是第一回做,但來書房卻是少之又少,大多數是在寢房,飯後他會動動筆消食。在這裡她難免有些膽怯,桌上紙張小冊繁雜,是公文罷?她將手腕慢了下來,唯恐闖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