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夜聊(2 / 2)

夜裡,吳玉芝在床上輾轉反側,弄得陸大川也沒睡踏實,支起身子問她怎麼了。

吳玉芝終是忍不住,將心裡那個念頭道了出來:“當家的,你覺得長生怎麼樣?是不是比你弟弟那會兒瞧著還要坐得住些?”

吳家往上數幾代都是農戶,她和兄弟姊妹們都是莊稼地裡滾大的泥腿子,大字不識一個,可她嫁過來那年,陸小川才十二歲,連童生都還不是,她也算是看著小叔子長大的。

陸小川能考中秀才,其中自然也有作為長嫂的她的一份血汗。

故此吳玉芝認為,自個兒也是供出過秀才公的,有那個心得。既然小叔子可以,自己兒子為什麼不可以?

長生打小便不似村裡彆的娃兒,安安靜靜的,十分乖巧知事,曉得家裡人為他的身體操心,湯藥再難以下咽也會老老實實地喝光,從來不肯叫苦。

也不會仗著自己是男孩兒就輕視姊妹們,但凡有好東西一定讓姊妹們先挑。

越長大,性子還越發穩重。

去歲深秋,村頭梁家嫁出去的大丫鼻青臉腫地偷跑回來,說是被夫家虐打所致,梁家雞飛狗跳了一陣,大丫她娘又是哭又是鬨的,可最後還是不得不將大丫送了回去。

大丫年長幾歲,花妞從小跟在她屁股後頭喊她姐,見過梁家這出後,心裡又驚又怕,回頭倒在床上就燒了起來。

昏昏沉沉中嘴裡還一直呢喃著“我不要嫁人”、“爹娘,彆讓我嫁人”……

吳玉芝身為女兒家,如何不知女兒家的苦,從前自己可以忍受的,落到女兒身上,她就無法忍受了。

三個孩子都是她的心頭肉,看著花妞眼下烏青一片,急得直掉淚。

長生便拉著她和花妞的手,一遍遍地安慰:“我斷不會讓姐姐日後給人欺負了去,誰敢欺負我姐,我頭一個跟他拚命!”又拍著胸脯保證,“不嫁人就不嫁人罷,有我一口飯,就不會餓著大姐和小妹,叫姐妹們永遠不會沒了家。”

話雖孩子氣了些,可這樣孝順又有擔當的孩子,叫她怎麼舍得不為他打算?

往深了想,縱是為了一家子的將來,這條路子也是最好的,看她那小叔子不就知道了?

“吃得苦中苦,方為人上人。”

小叔子常把這句話掛在嘴邊,吳玉芝深以為然。

陸家出過一位秀才,便很可能再出一位,說不準還會考得更高。

妻子嘴皮子一張一合,陸大川便知道了她要說什麼。

一時沉默無言。

吳玉芝不由急道:“你倒是說句話呀!”

“長生在常秀才那兒識字也有段日子了,以後是個什麼打算?當真就識幾個字就完事兒了?彆到時候孩子心氣高了,生出讀書考學的心思,又不讓繼續念,那得多難受啊。”

她連想都不敢想。

陸大川於是又想起平日裡兒子伏在桌前那股認真勁兒,想起那一日一換的小水桶,和今兒買了筆墨書後,歡喜得要蹦起來的神色。

他緩緩開口:“我也不是沒想過這事……”

吳玉芝一聽這話,心說——我就知道。

自家這口子麵上看著很是老實憨直,一眼就能看透,實際卻是個愛藏著事的,又是個倔驢脾氣。

當初沒能念成書,心裡頭其實一直遺憾著呢。

果然聽陸大川繼續道:“從前沒有這個打算,是因著長生身體不好,小川考個秀才費了多大勁兒,差點沒了半條命,你又不是不曉得。後來他說要識字,我就想著,先讓他試試看罷。”

若這孩子能踏踏實實地能堅持,且學得不錯,那敢情好;堅持不下去,識得些字,日後去鎮上或縣裡找份輕鬆的活計也成。

如果連這都不成,那便是回到原點,留在村裡,也可以靠地吃地。

他的確遺憾過自己沒有機會念書,同時也暗暗希望兒子可以做個讀書人,不用跟他一樣,一輩子在地裡下苦力。

土生土長的莊稼漢子,對讀書人有著天然的敬畏和向往。

更彆說,還有弟弟這靠知識改變人生的活樣本,擺在那兒。

隻是這一切,還得看長生自己的選擇。

陸大川沒想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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