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算寬敞的走廊裡整齊的堆放著七八個封好的紙箱,這棟房子的主人似乎要搬走了。
走廊上所有的房門緊閉,唯有一間臥室的門是開著的,門口放著幾個空空的紙箱,等待被填滿。
但放眼望去,房間裡的擺設整整齊齊,就如曾經主人在時一樣沒有動過一絲一毫,甚至整潔無暇。
神情憔悴的棕發女人躺在鋪著藍色條紋床單的單人床上,蜷縮著身體默默流淚。她的右手緊攥著一張照片,眼神卻不知道在看向哪裡,顯得有些呆滯。
她攥著照片的右手腕上,幾條明顯剛愈合不久的淺紅色猙獰疤痕交錯,顯然最近一段時間內她曾經割腕自殺過。
那張照片上是一個十一二歲的男孩,應該是女人的孩子,他背著嶄新的紅色書包,站在自行車旁笑得一臉燦爛,無憂無慮。
房間裡安靜極了,靜的能聽見書桌上鬨鐘指針走動的聲音,滴答滴答,空寂的讓人心裡發慌。
畫麵似乎靜止了,過了不知多久才被一個聲音打破。
“媽媽?”
“吉米?”女人又驚又疑的看了過去,驚喜的發現日思夜想的兒子就站在門口。
但是,吉米看起來卻和照片上不太一樣——十二歲孩子稚嫩的臉上有著大片青紫,右眼腫的幾乎睜不開,嘴角還掛著暗紅色的乾涸血跡。淒慘的模樣,讓人心疼。
“媽媽,我聽到你在喊我。”
女人激動的跳下床,小心翼翼的抱住他,顫聲問道,“我的孩子,你回來了!”
“媽媽,我好冷,我喊了好久,還是沒等到你和爸爸來救我。”吉米沙啞的聲音輕飄飄的,一字一句卻像是錐子一樣紮在女人的心上。
“是媽媽的錯,沒有保護好你。”沉重的自責感讓女人幾乎喘不過氣來,輕捧著吉米的臉,凝視著這張稚嫩卻遍布傷痕的臉,心疼的問:“我的孩子,是誰傷害了你?”
吉米沒有回答,被毆打過的臉上麵無表情,顯得有些冷漠,讓女人打從心裡感到不安。
“不要怕,你現在到家了,是安全的!告訴媽媽是誰傷害了你,我要讓那個人付出代價!”
兒子失蹤的三年裡,女人的心中每時每刻都有把仇恨的火在燃燒。想將凶手燃燒殆儘,也幾乎將她的理智完全焚毀。
‘吉米’歪了歪頭,注視著她不說話。
沉默的氣氛幾乎讓她窒息,熟悉的暈眩感襲來,她恍惚的隻能看到他的嘴唇張張合合。
“莎莉,你還好嗎?”
她有些疑惑,‘吉米’的聲音似乎跟以前不太一樣?
莎莉呆滯的看著懷中‘吉米’的樣子漸漸變化,最終變成了自己朝夕相對的丈夫的臉龐。
原來,又是錯覺。
男人輕撫著妻子的肩膀,看著她又露出脆弱迷惘的神情,臉上是無法掩飾的擔憂與不安。
“斯蒂文?”莎莉遲疑的喊出丈夫的名字,左顧右盼的尋找,“吉米呢?我以為是他回家了。”
“彆這樣,莎莉!”斯蒂文的眼角有些濕潤,艱澀道:“總有一天我們會把吉米帶回家的。”
莎莉自嘲一笑,“房子被銀行收走了,吉米還能回哪裡?”
吉米的這間臥室三年來沒有絲毫變化,這裡的時間仿佛是靜止的。但對於他們夫妻來說,是痛苦又漫長的三年。
看著房間內的一切,一直隱藏在心底的自責與悔恨再次湧了上來,莎莉像是瘋了一樣,在房間裡大喊大叫:“如果這裡住進了其他人,吉米回家時候以為自己走錯了怎麼辦?三年來我不敢改變這間房間的任何地方,就是怕我的兒子回來的時候感到陌生!如果我們離開這裡,吉米會生氣的,他會生氣我們拋棄他的!”
但哪怕是吼得聲嘶力竭,傷害自己撕扯自己的頭發,莎莉也不舍得真的去損壞屋內的一絲一毫。
“莎莉!”並不算強壯高大的斯蒂芬製止了她的動作,壓抑著自己的痛苦,乞求道:“莎莉,求求你,不要傷害自己。我隻想你能好好的休息一下,吉米看到你傷害自己也會難過的!”
這段日子以來,莎莉的精神狀態越來越糟糕,上個月莎莉自殺,斯蒂芬也險些因此崩潰。
每當斯蒂芬回憶起莎莉躺在滿是血水的浴缸中的情形,就打從心裡感到恐懼。
如果不是因為這個原因,他們夫妻會繼續尋找失蹤的兒子,不會停歇。
哪怕沒了房子,條件窘迫,但他們夫婦一直堅信,總有找到吉米的那一天——哪怕是屍體,他們也想要再見兒子一麵。
但殘酷的現實卻毫不憐憫他們,長時間來的無功尋找讓莎莉被無邊的絕望折磨,精神恍惚到傷害自己。
如果留在這裡,她永遠無法走出來,無法繼續生活。
“我不想失去你。”斯蒂芬哽咽道。
聞言,莎莉掙紮的動作一頓,有些僵硬,卻不複之前的暴躁。
安靜了片刻,她輕輕倚靠在丈夫的懷裡,低垂著頭看不清神情,語氣卻透著卑微,“對不起,讓你承擔這麼多,我明明應該跟你一起分擔的。斯蒂芬,請不要離開我。”
這個家庭承受的太多,似乎隻要再來一丁點傷害,就會支離破碎。
“彆這樣說,親愛的。我愛你,我永遠不會離開你。”斯蒂芬緊緊摟住妻子,鄭重道:“也請你不要離開我,不要為了不屬於你的過錯而折磨自己。我需要你,我需要你。”
莎莉忍不住落了淚,緊緊依偎著丈夫,“我也需要你!你是我的精神支柱,你是我的依靠,我的愛......”
夫妻兩人抱頭痛哭了許久,莎莉才緩和一些,聲音中充滿了期盼,“也許等我好一些後,我們還可以再回來。”
隻有在鳳凰城,才有找到吉米的希望。
莎莉還是不願意接受現實,但斯蒂芬又何嘗不是。
吉米失蹤後,警方地毯式的尋找了三個半月無果。現在三年已經過去,僅憑他們夫妻的力量想找到吉米,機會又是何等微渺,甚至找到了可能也是......
但斯蒂芬還是堅定的說,“相信我,會有那一天的。”
莎莉的情緒好轉,甚至破天荒的露出一個笑容,“也許到了德州之後,我可以試著去找份工作。”
這三年來為了尋找吉米,家裡的投入與消耗是顯而易見的,一開始為了保留房子,莎莉賣掉了父母留給她的那間商店。但現在,就連房子也因為無法償還銀行貸款而保不住了。
斯蒂芬並不希望莎莉立刻去工作,之前的嘗試帶來的是莎莉崩潰的自殺。但難得看到妻子的笑臉,他隻是順從的點了點頭。
房間裡再次安靜了下來,夫妻兩個坐在了床上,互相擁抱著取暖。
他們拿著吉米的照片回憶著孩子成長中的一點一滴,就像是一個治愈療程,讓他們得到一些慰藉。
這對夫妻無法看見,他們日思夜想的孩子吉米就站在房間門口,靜靜的注視這讓人悲傷的一切,渾身散發著不符合孩子的憂愁氣息......
“康納?”
睡夢中的康納模糊感覺有誰在輕撫他的臉,笨拙的試圖幫他擦拭掉臉頰上的眼淚,讓他不知何時緊皺起來的小臉漸漸舒展開,得以從壓抑的夢中醒來回歸到現實。
細心地羅賓森夫人怕他們半夜驚醒,沒有關掉落地台燈,房間被籠罩在淡淡的暖黃色光亮中,並不漆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