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郡水患,禍及十六郡縣,朕有意讓其餘郡縣開倉放糧,救濟災民,諸位愛卿覺得如何?”
嬴政坐在高位,表情澹澹地掃視李斯等人。
趙昊站在角落裡,默不作聲。
雖然他們倆已經交流出賑災之法。
但賑災並不是他們去實行,還是想聽聽眾臣的意見。
這時,李斯上前一步,拱手道:“啟稟陛下,臣覺得此事不妥!”
“有何不妥,說來聽聽!”
嬴政抬手示意。
卻見李斯正色道:“陛下,依照秦律,我大秦百餘年來,一向講究賞罰分明,陛下使民無功而受賞,是為不妥!”
“臣建議陛下隻需派人加固堤壩,防止水患再發即可!”
聽到李斯的話,嬴政麵色一肅。
秦法確實有規定。
民有功而受賞。
無功則不可賞。
若使民有功與無功俱賞,乃亂道也。
這是李斯提出來的治民之策。
要讓他否認這條國策,明顯是不可能。
所以,嬴政對他也不報有什麼希望。
但偏偏這個時候,在場有不少禦史,都紛紛讚同李斯。
畢竟東郡那些黔首對大秦的統治,還有些不滿,若不管他們,治理東郡水患,自然無需耗費多大的力氣。
稍微沉默,嬴政沒有理會李斯,轉頭看向馮去疾:“馮卿覺得如何?”
“這....”
馮去疾遲疑了一下,道:“回陛下,老臣覺得李廷尉此言有些偏頗!”
“東郡,以及十六郡縣,有傜役於我秦國,這算有功,有耕耘於我秦國,這也算有功,雖是六國故土之人,但也不能說無功......”
“馮左相此言差矣!”
還沒等馮去疾把話說完,姚賈便橫眉冷對道:“六國傜役之人,乃刑徒,耕耘也未見收成,如何算有功?
我大秦以法立國,陛下若行此舉,猶如亂法!”
“更何況。”
說著,他話鋒一轉,又看向嬴政:“我大秦正在北伐匈奴,錢糧都救濟災民了,北伐錢糧短缺,該如何應對?”
“朕現在是問策爾等,不是讓你們將問題拋給朕!”
嬴政麵色冷冽的說道。
姚賈和李斯對視一眼,隨即拱手道:“陛下,關於水災之事,臣支持李廷尉,我大秦曆來主持治災,不賑災,為的就是杜絕不勞而獲的事情發生!”
“況且,賑災也不見得是好事!”
“嗯?”
嬴政愣了下,不動聲色地看向趙昊。
卻見趙昊也一臉懵逼。
隻聽姚賈一本正經的道:“當年趙國發生大旱,趙王派人賑災,結果錢糧都被貪官汙吏私自挪用了,致使百姓民不聊生,才讓我秦軍有機可乘,前車之鑒,不得不謹慎!”
聞言,嬴政眯了眯眼睛,沒有發表意見,轉頭看向王綰:
“老丞相為何一言不發?”
“這....”
王綰的注意力都在趙昊的身上,忽聽嬴政詢問,不由微微一愣,旋即拱手答道:“回陛下,老臣覺得諸位大臣都有理,還請陛下決斷。”
“......”
嬴政麵色一沉,剛想嗬斥王綰,忽又想起什麼似的,澹澹道:“諸位愛卿都是博學多才之人,想必都讀過不少書,朕想問問爾等,可聽過以工代賑?”
“嗯?”
眾人愣住,不禁滿臉疑惑。
嬴政嘴角微微上揚,再次看向趙昊。
趙昊彆過頭去,不與他對視,心裡暗罵了一個字:“草。”
“咳!”
嬴政輕咳一聲,誌得意滿的再次詢問:
“那諸位愛卿可聽過‘刻舟求劍’的故事?”
“刻舟求劍?”
眾人再次愣住,少頃,臉色大變。
這‘刻舟求劍’的故事,出自《呂氏春秋。
乃呂不韋召集門客編撰而成,李斯也曾編撰過。
自呂不韋死後,這《呂氏春秋便成了嬴政的禁忌。
如今嬴政提起《呂氏春秋裡的故事,莫非在敲打李斯?
就在眾人胡思亂想,李斯頭皮發麻的時候,嬴政又接著說:
“治國之道,在於賢明之士創法立製,庸碌之輩因循守舊,我大秦土地貧瘠,民風彪悍,所以法製嚴明,才能正視聽;
但如今,我大秦已然統一了六國,坐擁六國富庶之地,還要遵循舊製,豈不是與那楚人‘刻舟求劍’無異?”
“那依陛下所言,賑災難道就不是遵循舊製嗎?”
李斯疑惑道。
嬴政看了他一眼,澹澹道:“自然不是。
朕遵循的舊製,與你們熟悉的舊製不同!”
“敢問陛下,有何不同?”
姚賈忍不住追問道。
嬴政笑了笑,沒有回答,轉而看向李斯:“李廷尉可讀過《晏子春秋?”
李斯:“......”
什麼情況?
怎麼又問我!
明明是姚賈問的啊!
李斯感覺自己被針對了,但嬴政的問題,他又不敢不答,於是恭敬答道:“回陛下,臣讀過。”
“那李廷尉可知晏子修路賑民之事?”
“這.....”
李斯愣住,其餘眾人麵麵相覷。嬴政意味深長的笑道:“晏子賑災,景公不許,正當時,晏子為景公修築路台,遂征調饑民為工,三年台成而賑民。”
話到這裡,頓了頓,又感慨了一句:“這舊製你們都不知道,看來還是書讀少了啊!”
“......”
李斯等人聽到嬴政的話,不禁老臉一紅,啞口無言。
草!
又被陛下裝到了。
這辦法堪稱一絕。
既能賑災,又不違背大秦律法。